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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相逢少年时第三十二章恩惠（第1页）

（三十二）恩惠

一年四季，只有真正冰封雪飘的时候，农家才能短暂歇息。中秋过后，虽说农田耕种告一段落，但琐碎生活的衣食住行每一样都需煞费苦力。早在夏日里，木柴就已告罄，都是随拾随用的。东篱村地势平坦，林木并不丰盛，收割后禾杆麦秸还需堆在地里充分风干才能使用，在有其他柴禾的时候，这些更多的是用来还田的。往西十里路之外，开始有绵延的群山，山里林木茂盛，灌木也很多，因此，东芝每日都会上山砍柴，来回路途较远，靠着磨坊里收获的小迷弟，他和赵家两兄弟组了一个小分队，顾家有马车，父亲不使用时，三人赶着马车来到山下，两人进山砍柴捡柴，一人在山下看车放马割草，等进山的俩人背着柴出来，可以用马车拉回，这样既省时又省力。而且轮到东芝放马割草时还可以看书复习，甚至还能在山溪里洗衣服，一举多得。轮到他上山，除了砍柴捡柴，他还能挖药材，过去帮陈药供做事时，普通药材能认得七七八八，大东村本就是山区，对于山林他是熟悉的，偶尔还能采到一些菌子黑耳，橡子坚果，东篱村的人对这些都不怎么懂，他么不靠山也不晓得如何吃山。进山的收获还是很多的，他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山林，山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亲切。这样忙活了十几天，八月就即将过完，九月马上来临了。

这天父亲教完他脉案，问道：“东芝，你对药材可还熟悉？”

“回父亲，大部分普通药材东芝也能知悉一二，药材分类分级也约略清楚”。他谨慎的回复。

“那今年，去大东村收药材的任务交给你，你可能完成？你和张先生先同行，到大东乡后张先生继续向北去北席乡，之后你们汇合一同返回”。父亲说道。

“父亲，收药材的事情不懂之处东芝可请教张先生，东芝和陈药供也相熟。只是，父亲的恩典东芝愧不敢当，这不合规矩。”他心中非常激动，但却并不表现出来，秉承着恪守规矩的原则，委婉的谦辞。

东芝知道，父亲把这档差事交与他是给自己的恩典，他只学徒不到八个月，目前也只负责种田和内室劳务，顾家的其他产业现在不可能让他染指，他是彩礼买断的仆赘，按规定是终身不能回田家的。去大东村收药，也就是准许自己去探家，去年就是张先生去村里收药，遇见了自己，继而他命运的齿轮开始另类旋转。若说不想去，是不可能的，可自己真的没想过，这么快父亲就会允许他回去，要知道，父亲是极重规矩之人。

“只是大东村正好是我们的药材基地之一，虽然刚合作了两年，但那里的药材质量不错，价钱也公道，你又恰巧是本地人，也算不上特意的恩典。只是你要分外精心，不能出差错，要知道药材的事情对医者来说不是小事”。父亲仍然用不疾不徐的语速说道。

“多谢父亲，东芝会时刻警醒。还请父亲详细交代一下所购药材的种类、成色、底价，东芝之前毕竟没有接触过”。按下心中的激动，他冷静的开始介入前期的准备工作。

父亲向他交待收药相关事宜，除了既定的方案外，也有可以灵活处置的机动权利，需要他自己把握。

晚上学习结束，服侍采菊洗漱上床后，东芝向采菊汇报了父亲让他去收药的事情。采菊也是没想到父亲会给他这样的恩典，事实证明，父亲的段位确实比自己要高很多，父亲不会直接打破规矩，免除什么给予什么，都是能找一个合理的方式，两全其美，宽严相济，并不直接说破，让受恩者不觉得过于难堪，父亲确实比自己的直截了当、妇人之仁做得好。

采菊对他说道：“既然能够回去，总不好空手而归。家里除了粮食也没有其他什么，如果你们不嫌弃，祖母母亲和我有一些旧衣；父亲的旧衣成色还好的不多，也要留给你干活穿。有一些年头多些的成色不怎么好的，若是不嫌弃可以收拾一些。剩下的，你去买些风干肉吧，也能多放些时日，路上万一天热，鲜肉容易坏。你如果有什么其他想带的，不要多心，尽管和我说”。

“妻主，父亲已是格外施恩，东芝不能再肖想其他的。只是，茶叶在大东村是很珍贵的东西，东芝想着能送陈药供一点，或许在收药上能有一些助益。不知妻主觉得是否妥当？”他请示采菊。

“茶叶家里是有的，不知你需要多少，既是生意，有些人情往来也是要的”。采菊首肯。

东芝听闻妻主同意，急忙表态：“妻主，不需要太多，有个意思足矣，只是一点心意，点到即可”。

“那行，我知道了，会提前准备好的。不知你何时启程？”采菊问东芝。

“妻主，后日辰时正，东芝汇合张先生后启程。”他回复道。

“那好吧，明日我帮你收拾东西。”采菊也对他说。

担心采菊劳累，东芝急忙推辞：“妻主，您身子不方便，不用为东芝操劳，仆身自己收拾就好”。

虽然他那样说，但不能真的让他徒手而回。第二日，采菊还是收拾了两包旧衣。想到在祥如饭店里偷窥他时他寒素的衣着，料想他们家人应是没有什么好衣服穿的，在此乡，由于生产力的落后，布匹衣服都是十分珍贵的馈赠，连皇上给立功臣子的奖赏都有布匹多少绸缎多少绫罗多少，所以，虽是旧衣，对普通人家来说，也是非常难得的。采菊还是希望尽可能给东芝一些脸面，不让他家人看轻他。又去买了一只风干彘肩，特意多拿了两盒茶叶。顾家本是东江人氏，薄有一些生意，不说东芝不知，连采菊也不是都十分清楚，只是前几年帮母亲理账才知道一些。茶叶生意，顾家也是有的，所以不是什么难事。

当采菊把准备的东西指给东芝看，嘱他放在背篓里，明日一早别忘了带上，又叮嘱他记得带上阅读的篇目。他眼圈已经泛红：“妻主，这么大的体面，东芝不配的”。早在他离开时，爹就叮嘱他，此去就再也无需回来了，一是按照规定他是不可以回去的，二是也是告诉他，从此他就无家可归，没有退路了。爹爱面子，不欲让任何人知道田家出了赘婿，对外只是说，他去异乡谋生了。如今他能体面的探家，自然不会泄露他成为仆赘的秘密，因为从未有过仆赘能回家探望，更不用说可以带这么多东西的。今日他斗争了好久，虚荣心让他想偷偷给娘些积攒的私房钱，但思来想去也拿不准这样算不算监守自盗行事不当损失主家财产，还是决定不去冒险以免犯错被休。他也想展现他过得挺好的，不让他们担心，但身份让他不敢多想。没想到父亲给了他恩典，妻主给了他体面，他甚至为白日的想法感到汗颜。他真的并没有做什么给顾家增亮添彩的事，只不过是做了任何一个赘婿都必须做到的事情而已。如此情谊，他更应肝脑涂地，奉献余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