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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相逢少年时第三十一章祭月（第1页）

（三十一）祭月节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农历七月末八月初，粟米和青麦均已成熟，青麦与禾麦的收割方式相同，只是晾晒收割后需要炒至成熟才能磨粉，因为种的的不多，所以只需一天时间完成炒麦粒的工作；粟米却需要蹲在地头，用剪刀一剪一剪地剪下谷穗，是一件非常累人的农活，四亩粟米也是用了两天时间收剪完毕，之后同样需要晾晒，因为粟米是不需要磨粉的，但晒干后需人工碾破谷壳，然后随风扬场。这几天，扬场人的毛孔里似乎都是细碎的谷皮，乡村里到处飘散着轻浮的皮壳。差不多半个月时间，忙着收秋出粮的东芝早出晚归，吃饭时间也不见人影，都是见缝插针按自己方便的时间回来叨上一口，采菊只能将饭留在厨房。秋收结束，颗粒归仓，一年的口粮也有了着落。这是定居东篱后顾家第一次完全靠自耕自收实现自给自足，当然，顾家在东篱还有十亩地的收租粮，西篱村也有耕地佃农种着，只要社会稳定，他们家是不会挨饿的。

经过三季的风吹日晒，东芝明显黑瘦了，黑是因为每日户外劳作，在所难免。瘦大概是因为长高了，现在他已经比采菊高了不少，此乡的一尺相当于故乡的二十厘米，计数人的身高精准度太差，说一个人身高八尺，一米六到一米七九均在此范围内，但可是完全的不同的级差。还是用故乡的度量计数更准确，他初来时也就一米六八左右，现在至少有一米七五了，或许还更多一些，如果再长一些，可以描述为身高九尺了，在此处，绝对可以算大个子了。也唯有这一点最符合采菊的审美了。

一年内主体的农耕工作基本宣告结束，仅次于春节的祭月节悄然到来。因为农事已近尾声，即使是荒年，也是最富饶的时节，所以农户的祭月节过得很隆重，他们要祭拜月亮，感谢月神，并且对月许愿，青年男女会默默在心中祈祷，能嫁娶到如意之人，这个节日是乞月乞巧与团员感恩合并的节日。这里没有七月七，没有鹊桥会，因为不符合主流文化吧，不听长者尊者之意，私定终身是不可能得到嘉许的，类似的凄美爱情故事在此乡并不盛行。即使是私相授受，也须得才子佳人，门户相当，剧本故事大多是男有信，女有贞。采菊倒觉得比明显荒诞的离经叛道的爱情故事靠谱，省得诱导青年男女，飞蛾扑火，既然不符合社会规范，就不要试图挑战，对于个体来说，付出的代价太大，得不偿失。这或许跟她从来就不是恋爱脑有关吧。

顾家的祭月节晌食哺食是正常饮食，因为已经有新麦粉，所以一般会在晌食蒸肉馒头菜馒头，此时菜园里蔬菜成熟很快，所以从晚春到晚秋，他们的菜品相对丰盛些。哺食过后，会在晚间明月高挂时，大约戌时中后，在庭院里摆上矮桌，放上月饼、瓜果祭拜月神，各自许愿，之后喝桂花酒，分食月饼瓜果，父亲兴致时还会组织家人作诗，全程最多半个时辰，也就结束了。今年风调雨顺，丰收年景，加之东芝入门，采菊有孕，所以比较喜庆。戌时初，东芝就开始在院中准备，搬桌子，摆小凳，因为祖母和采菊都不适合低凳，特意搬了较高些的竹凳，东芝细心的给每个凳子上铺好云絮垫，然后摆上月饼，清洗瓜果，准备酒杯餐具等，采菊在边上帮忙，每年这些都是由她来做的，但今年，一切都成为东芝的工作了。

准备就绪，请出祖母、父亲、母亲，大家就坐后，东芝没有犹豫，因为桌子凳子的高度，他很自然地跪侍。采菊内心又极度不爽，每年她虽然为大家服务，但都是躬身倒完酒摆好月饼就坐下了，而东芝明显是没有为他自己准备凳子的。给每个人倒了酒，采菊因为有身孕没有喝酒，东芝给她倒了杯温热的枣茶，大家先跪地拜月，默默许愿，结束后，便对月饮酒，父亲果然招呼大家作诗，祖母一般是不作的，父亲对东芝说他如果能做的，尽量作。

作诗一般是位高者先出，依次而续，父亲徐徐饮酒，喝完一杯便已有了，东芝给父亲续了杯，采菊已铺好纸，因为提前准备好了，墨已研好。父亲吟出时，采菊就落笔：中秋感怀杲日晴益盛，西风吹更长。神来皆画笔，万物竞秋光。从诗中，可以看出父亲的心境很好，父亲作完，大家便称赞一番，接着母亲吟咏，拜月偶得：昨夜随风去，银河不尽流。星汉无倦意，明月分我愁。从诗中可以看出母亲的淡然和从容，记录完毕，几人依然彩虹屁，父亲倒是真心赞许。接下来轮到采菊，她因为介怀侍候的礼节，兴致难提，也懒得动脑，就心内对月低言，苏学士见谅，拿来一用，边诵边写：丙辰中秋有感：人有悲合离，月有圆缺席。惟愿人长久，婵娟共万里。也是藉此应和她悲观的心态和美好的心愿，父亲赞赏道，后两句极好，前两句说理也好，但总是感觉有点悲凉，不似你这般年纪该有的情怀。采菊心道，我的心理年龄比父亲您还老好不好。最后轮到东芝，他用一贯平静的语气吟道：感月。本应数繁星，而今伴皓月。沧桑天地外，浮沉心自决。他虽然年纪小，但是感怀身世，也委婉的表达了他的感恩之心和随遇而安的情怀，祖母便道：“要论通透，我觉着倒是东芝这首上佳，只是终不似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心境啊”。父亲也道：“你们两个年青人，一副阅尽沧桑之态，倒是我和你们母亲，看淡风雨，依然保有少年情怀，也许等你们到我们的年纪，心态也会平和的”。采菊笑道：“或许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作愁吧”。东芝心内感叹，顾家的节日，与他以往的过节相比，天上地下，主家都是读书人，自己想要融入，须得分外努力才可。

接下来是分食团圆月饼，月饼当由长者分赠，祖母动手切了六份，采菊知道，祖母心里，依然记着二叔。一人一份，东芝摆放到每人面前，自己的那份放在一边。吃完月饼瓜果，父亲便说，有些夜凉了，就散了吧。东芝有些艰难的起身，采菊悄悄扶了他一把，他站起，搀扶着祖母，轻轻对采菊说：“妻主，您稍等一下，东芝送完祖母就回来”。采菊应道：“不急，我等你，慢一些”。东芝边走边回复，“好，妻主”。父亲对东芝说道：“今日我和你母亲陪祖母过去，你们收拾吧”。两人忙回应：“是，父亲，请慢走”。

趁着月光清皎，东芝在院内收拾清洗碗碟，采菊问他：“膝盖疼吗”？东芝回复道：“不疼，总共也没多大一会儿，从前罚跪都比这时间长”。又劝解她，“妻主您不要总为这件事介怀，东芝是真心实意愿意的，只有用这样的仪式才能表达东芝的心意，除此之外，实在不知怎样表示感激之意”。采菊心想，你愿意便好，算我自作多情吧。便岔过去，问他：“东芝，你许了什么愿，可以告诉我吗？”

“妻主，东芝对您没有秘密。希望妻主不会厌弃东芝，东芝能岁岁常相伴”。东芝很自然的回答她。采菊心内悲叹，人事无常，谁又能知道永远有多远呢！东芝也轻声问：“不知妻主有何愿望，可以说与东芝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采菊也说出了心中所愿。礼节上，东芝必须要有回应的，只得勉强回复，“妻主胸怀慈悲，实非东芝能比”。心内却万分失落，自己永远也无法与她比肩，他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与妻主的愿望相比，自己是那样的渺小和卑微，他们不在一个维度上。采菊没想到，她的实话实说会给东芝带来巨大的冲击，就她个人而言，她的精神信息没有随碳基肉体灰飞烟灭已经是不可思议了，能得到采菊这个衣食无忧的新U盘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真的觉得生命太短暂了，浪费在个人的物欲情欲里实属暴殄，她不是没有情怀和理想，只是太过蝼蚁，无力补天。能力配不上梦想，其实也是痛苦万分的。

两人上床后，也许月光太过皎洁，透过窗帘也照得满室轻柔，像漾着薄纱的梦。自从采菊怀孕后，东芝就没有再履职。农活的忙碌，各种学习任务的压力，也很好的分担了他的精力。每当难耐之时，他便去站桩走桩，练拳习武，对着采菊给的图册，也真的琢磨出一点门道。今夜，采菊也久未入睡，他不便出去练功排解，分外难过。采菊问他，“东芝，你的皓月是谁啊”？他轻轻回答，“妻主，不止是皓月，更确切的说是太阳，她照亮了东芝的生命”。他不大会说情话，也不好意思讲，所以很含蓄，并不指明。

看着他喉结的滑动，采菊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是读过医书的吧，五六个月应该比较安全”。尽管他极力想克制，但奔腾的情欲让他终于没有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