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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相逢少年时第二十七章磨坊二（第1页）

（二十七）磨坊二

六月中旬，村镇农家的禾麦差不多都已收装完毕，这时就会自发合作磨粉。因为没有任何机械作业，农户们便有人出人，有驴出驴，没人出钱，在磨坊集中人力磨粉。一家一家的轮候，参加的几乎都是青壮年，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最多，三十几的也有，四十往上的几乎没了，如果是寡妇人家或家里没有男丁的，便需要出钱，这也体现了农人的互相帮助。因为由禾麦变成面粉是力气活，且工序繁多，场上打麦脱粒和碾压破皮，扬场，淘洗，小伙子们分成脱粒组、舂粒组，初磨组，细磨组等，主要流程与小麦成粉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比如，脱粒一般不十分干净，还有一些麦麸，一起舂磨，是此乡的粗麦面，细麦面是脱粒干净后舂磨，且磨得时间长，还要再过细筛两次，才能完成。合作者们喊着号子，几人一组，轮流上阵，如果单户完成，难度太大，人丁少的人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八月青麦收获时也是这般操作，只是青麦的种植量要少一些。

第二天就要开始磨粉了，哺食后在院中，东芝才找到机会低眉敛目，正式向母亲请罪：“母亲，东芝未经您首肯，自作主张，擅定了推磨两袋细麦粉的主意，本是想着妻主日后要生产，祖母也需要改善饭食。请您恕罪，东芝自知违背了勤俭持家，戒贪戒奢的家规，甘愿接受任何处罚”。磨细粉比较浪费，不仅费工费力，而且出粉率比粗麦粉低，顾家往年都是磨粗麦粉，他已经从日常所食用的禾麦粉中知晓了。

母亲柔声说：“东芝，你的决定很周到，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近来忙，没来得及告诉你。家里的庄稼都是你一人种的，你也是家里一员，也可以做与你工作成果相关的决定的，算不上什么罪过，不必谈及什么处罚。咱们家不会动辄就责罚的，当然提早沟通一下会更好一些”。

东芝躬身回应：“多谢母亲宽恕，东芝会谨记的，是东芝的错，今后再不会擅自做决定了”。

再次告罪后目送母亲离开后才转身。他很后悔自己考虑不周，没有先行请示，自我检省是否自己开始张狂了，毕竟主持中馈的是母亲，虽说庄稼是自己种植的，但土地是家里的。他才来多久，就这样自作主张会不会让父母不满？一时间他陷在深深的自责中。

尽管东芝的表情管理很好，基本上做到了波澜不惊，不带任何情绪。但相处久了，采菊还是能从微表情中，感到他的一点沮丧和紧张，便轻声问他有什么难题，是否需要帮助。

东芝便坦言因为之前思虑不周，未及请示便自作决定的事情，而且，连妻主也没有告知，虽然母亲并未责怪，但自己越想越觉得问题很大。采菊也觉得事情虽然不大，决定也没什么不妥，但过程确实有瑕疵，问他已经发生了，可有想到需要怎样补救。东芝表示，除了接受惩罚不知该怎样补救，母亲不罚，自罚也不知该是什么标准。采菊说，既然已经这样了，我给你提个建议供你参考，等忙完了这阵，你可以写一篇自省书呈给母亲，不是形式上的悔过，须得你真正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不足，通过自省避免今后发生类似情况，你觉得呢？

东芝考虑了一下，觉得这种方式很好，不能因为母亲不惩罚自己，就轻描淡写揭过去。

采菊为防止他今后患得患失，当断不断，又补充说：“处理问题，有时可以参照遇事先静，再思，五六分把握即做的原则，不可错失机会，但也要结合事情是否紧急，是否不处理会出现不良后果等进行考量。总之，谨慎周到必不可少，当即立断也是男儿所需”。

东芝汗颜：“妻主，东芝又有新的收获。多谢妻主教诲”。他觉得，作为先生，妻主教了他很多，不仅是读书识字，更多的是打开思路，处理问题方式的拓宽等，他受益颇多。

这章解决了，采菊又问，“可是还为明日男丁集中之事紧张”？

见采菊猜中了他的心思，东芝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如实回答：“妻主，有一点儿”。

采菊道：“这个我帮不了你，你自己挖的坑，你自己填，自己跳。只是别再败坏顾家人设了，顾家不好，对你也没什么益处”。上次打架，他可是树立了受气包的形象，这次镇里男丁集聚，估计会被人拿来做文章了。

他有些讪讪地回复：“妻主，之前是东芝的错，给家里惹了是非”。他也知道顾家在镇上一向口碑甚好，只是上次他摆出那样可怜的姿态，对顾家还是有影响的。

好吧，念在他知道悔改的份上，采菊还是不忍看他心里没底气的样子，决定提点他一句，能不能理解就看他个人了，“送你一句话，你可自行体会，或许对你会有些用处：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又吩咐他：“这件事就这样吧，把这两天的课业过一下。你去磨麦，只带着医书去吧，毕竟家里开医馆大家都知道，也不会有太多口舌”。

“是，妻主，多谢您提点”。他也只好恭顺的回复，否则又该如何呢，磨坊里，再畏惧也得他自己去面对，他本来就是这种特殊的存在。

隔天一早，各家壮丁就聚在在了磨坊口。每年顾父都是不参与出人的，除了出钱，顾家还会每日免费提供一大桶药饮，根据天气情况，或者是清凉补，或者是润喉下火热饮。今日顾家依然如此，东芝和大妞的哥哥合力把药饮搬到磨坊门口的棚子里，主持大局的汉子就开始给大家分组，然后抽签定各家的顺序，当然是不舍得用纸的，只在大大小小的竹片木板上写上排序，翻过来字朝下，各家派人去抽签。会写字的人并不多，东芝便承担了写顺序的工作，一时也有人议论道：“怪不得人家能上顾家门呢，到底识文断字，比咱们强”。不管怎么说，他的特殊身份，总是绕不过去的，整个东篱村镇，只有他一个赘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