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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龙战于野（第1页）

临安城的钟声还未散尽，齐风已经翻出城墙，落在护城河外的芦苇荡里。右臂的刺青仍在灼烧，皮肤下的鎏金文字像活物般游动，将岳家枪法的招式一遍遍烙进骨髓。他撕下衣角缠住伤口，血很快浸透布料，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芦苇丛深处传来窸窣声。

三把钢刀同时架在齐风脖子上时，他闻到了熟悉的腥甜味——和洞庭水寨青铜鼎里一样的味道。持刀的是三个戴青铜面具的汉子，面具眉心都刻着＂水＂字，刀柄缠着浸透桐油的红绳。

＂天王盖地虎。＂中间那人声音嘶哑，刀锋压进齐风皮肉半寸。

齐风突然抓住刀刃，鲜血顺着掌纹滴在芦苇叶上：＂宝塔镇河妖。＂

钢刀＂咔嚓＂断裂。三个面具人齐刷刷跪地，从怀中掏出半块青铜令牌——与齐风腰间那块纹路吻合，但边缘多了道锯齿状的缺口。

＂杨帮主让我们等在这儿。＂领头的摘下面具，露出张被火烧过的脸，＂说小天王要是活着出来，就带他去见＇钟＇。＂

破庙的铜钟重三千斤，钟身刻满梵文，底部积着厚厚的香灰。

当齐风把三块令牌拼在钟槌的凹槽里时，整座庙突然震动起来。铜钟缓缓升起，露出底下幽深的甬道。火烧脸汉子往洞里扔了火折子，火光在坠落的瞬间照亮了石阶上干涸的血迹——呈喷射状，像是有人被利器贯穿喉咙时溅上去的。

＂七日前有批黑齿死士来过。＂汉子舔了舔开裂的嘴唇，＂我们折了八个兄弟才守住。＂

甬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墙上挂满岳家军制式的铠甲，每套铠甲的心口位置都钉着枚生锈的箭簇。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口铁箱，箱盖刻着睚眦吞日的图案，锁孔形状正是齐风那块令牌的轮廓。

火烧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开箱前...小心...＂话未说完，他的眼球突然爆裂，颅骨像熟透的瓜般炸开。齐风侧身闪避的刹那，看见一条金线从死者耳孔射出，闪电般钻进了铁箱缝隙。

铁箱自动开启的瞬间，整座石室响起金戈铁马之声。箱中只有一卷竹简，但齐风伸手去拿时，竹简突然展开成三尺长的剑锋——正是《天王破阵图》记载的＂文字化刃＂之术。剑锋划过他手腕时，血珠溅在竹简上，那些墨字突然活了，顺着伤口钻进他的血管。

剧痛让齐风跪倒在地。恍惚间看见自己站在千军万马中，银枪所指处，敌阵如麦浪般倒下。最后定格在岳武穆持枪跃马的画面，枪尖挑着的不是敌将首级，而是一盏白莲灯。

＂腊月初八...＂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齐风回头时，石室的阴影里走出个拄拐老妪，她左手提着盏白莲灯，右手握着半截人骨——骨头上刻着临安城的布防图。

＂贾似道在西湖底下养了条龙。＂老妪的笑声像指甲刮过陶罐，＂用十二个生辰属龙的童男童女喂出来的...＂她突然扑上来，人骨刺向齐风咽喉，＂你也是祭品！＂

拐杖砸碎的只是残影。齐风出现在老妪身后时，右臂的刺青已经缠上她的脖子。睚眦兽首咬住老妪后颈的瞬间，她整个人像晒干的蛇皮般瘪下去，只剩张人皮飘落在地。

人皮背面用血画着幅地图，西湖雷峰塔的位置被朱砂圈了出来，旁边小字标注：＂子时三刻，龙眼开＂。

雷峰塔的影子倒映在西湖里，像柄插入水中的剑。

齐风潜到湖底时，发现塔基竟然全是人骨垒成的，每根骨头上都刻着梵文。最诡异的是塔底那道青铜门——门环是两条互相撕咬的龙，龙眼镶嵌的夜明珠正随着水波明灭，仿佛在呼吸。

青铜门开了一条缝。

齐风挤进去的瞬间，湖水突然退去，仿佛有层无形的屏障。门后是条倾斜向下的甬道，墙壁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手摸上去的瞬间凝固成血痂。甬道尽头是个巨大的溶洞，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像倒悬的剑林，地面刻着直径十丈的八卦图，每个卦位上都钉着个铁笼。

铁笼里关着孩童，最小的不过五六岁，手腕脚踝都锁着刻符咒的铁链。他们不哭不闹，只是用空洞的眼睛盯着八卦图中央——那里盘着条似龙非龙的怪物，脊背上凸出七根骨刺，正贪婪地嗅着空气。

＂第七个祭品到了。＂

声音从溶洞高处传来。齐风抬头，看见贾似道站在突出的石台上，身后站着那个戴青铜面具的箭手。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脚下跪着十二个黑衣人，每人手里都捧着个陶罐，罐口不断有金线游出，钻入下方怪物的鳞片缝隙。

怪物突然昂首，竖瞳锁定了齐风。

＂岳家的血脉果然不同。＂贾似道抚掌大笑，＂用你的心尖血喂龙，抵得上百个童男童女！＂

箭手拉开长弓的瞬间，齐风右臂的刺青突然脱离皮肤，在空中凝成岳武穆的虚影。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吼，七根骨刺同时射向虚影，却在接触金光的瞬间燃起青烟。

混战中，齐风斩断了三个铁笼的锁链。孩子们像提线木偶般站起来，手腕脚踝的符咒铁链突然伸长，毒蛇般缠住怪物的骨刺。最小的那个女孩突然开口，声音却是苍老的男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怪物疯狂挣扎时，溶洞开始崩塌。齐风扛起两个孩子冲向甬道，身后传来贾似道歇斯底里的吼叫：＂你以为这就完了？临安城下还有三百条这样的龙！＂

西湖水灌入溶洞的轰鸣声中，齐风把最后两个孩子推上岸。

右臂的刺青黯淡得几乎看不见，皮肤上新增了七道爪痕，每道伤痕下都有金线在游动。他瘫坐在断桥边，看着雷峰塔缓缓沉入湖底，水面浮起大片腥臭的血沫。

＂你坏了大事。＂

戴斗笠的灰衣人不知何时站在柳树下，手中铜钱滴溜溜转着。这次他抛给齐风的不再是铜钱，而是半枚虎符——岳家军调兵用的那种。

＂贾似道在镇江藏了批火器。＂灰衣人指向北方，＂腊月初八运往襄阳。＂说完这句话，他的斗笠突然裂成两半，露出张没有五官的脸。

齐风接住虎符时，临安城的钟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丧钟——为沉入湖底的三百个铁笼，为那些再也不会哭的孩子，也为即将到来的，真正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