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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虚假的苏辰（第1页）

黑暗像粘稠的液体，包裹着他们。废弃的维修管道狭窄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灰尘和不知名霉菌混合的刺鼻气味。林悠然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顾明身上，每挪动一步，受伤的脚踝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倒吸冷气，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才没让痛苦的呻吟溢出来。

她的双脚赤裸着，冰冷的金属管壁像是要吸走她体内最后一丝热量。脚底板早已被粗糙的地面磨破，细小的伤口接触到冰冷的金属和污垢，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顾明的外套在她身上已经变得破烂不堪，被冷汗浸透后冰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让她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牙齿也跟着咯咯作响。肺部像被塞进了一团冰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她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汲取这污浊空气中稀薄的氧气。

顾明沉默地支撑着她，他的手臂稳定而有力，传递过来的体温是这冰冷绝境中唯一的暖源。他用手电筒照亮前方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光束在布满灰尘和锈迹的管壁上跳跃，映出管道深处更加浓重的黑暗。远处隐约传来的警报声像是跗骨之蛆，提醒着他们追兵并未放弃，危险随时可能再次降临。

肾上腺素带来的短暂亢奋正在快速消退，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林悠然的四肢百骸。她的意识在身体的极度痛苦和精神的高度紧张中有些恍惚，几乎要站立不住，只能更紧地抓住顾明，依靠着冰冷的管壁勉力支撑。

“还能坚持吗？”顾明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放慢了脚步，让她靠着管壁稍微喘息一下。

林悠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我没事…走…”她知道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着被抓住，意味着被带回那个冰冷的实验室，面对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父亲那句冰冷无情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回响：“……如果无法控制，就执行‘最终阶段接入程序’……”

最终阶段接入程序……那是什么？她不敢深想，但直觉告诉她，那意味着彻底的抹除，意味着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意识、没有灵魂、只剩下空壳的“作品”。就像……就像她在那个巨大容器里看到的苏辰一样吗？

苏辰……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混乱思绪的一角。苏辰是她反抗的起点，是她不顾一切闯入这座基地的原因，是支撑她熬过无数绝望瞬间的精神支柱。她爱他，她要找到他，带他离开。

可是……

之前在核心实验室惊鸿一瞥中，苏辰那双空洞的、毫无波澜的眼睛，像冰冷的玻璃珠，没有映出她的身影，只有程序化的漠然和……敌意？那个眼神像一根冰刺，此刻深深扎进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发冷。

真的是苏辰吗？

一丝可怕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升，比管道里的阴冷更加刺骨。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过去，回想那些与苏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让她沉醉、让她感到无比幸福和完美的瞬间，此刻在冰冷残酷的现实映衬下，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光晕。

她记得苏辰总是那么恰到好处。他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带着她最喜欢的白玫瑰；他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她最细微的情绪变化，用最温柔的话语抚慰她；他记得她所有的喜好，甚至是一些她自己都快忘记的小习惯；他对她的爱意表达得那样完美无瑕，眼神深情，语气温柔，每一个拥抱都恰到好处，仿佛经过精密计算。

完美……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个程序设定好的角色。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在她心里滋生蔓延。她努力回想，苏辰有没有过笨拙的时候？有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情绪失控？有没有说过不合时宜的话，做过不符合“完美情人”设定的事？

似乎很少。即使有，也很快被他更完美的表现所掩盖，或者被当时沉浸在幸福中的她自动忽略了。她想起有几次，尤其是在林氏集团相关的场合，或者在她父亲也在场的时候，苏辰的表现似乎更加……无懈可击。那种滴水不漏的关怀和深情，现在想来，竟透着一股隐隐的不自然，一种刻意雕琢的痕迹。

难道……她所认识和深爱的那个苏辰，至少是一部分的苏辰，真的是被“制造”出来的？是父亲那个可怕的“完美情人”计划的一部分？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对她的爱……都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这个猜测让她如坠冰窟。如果这是真的，那她一直以来珍视的爱情，岂不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她为之反抗、为之冒险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虚假的基石之上？

而更让她恐惧的是，如果苏辰可以被“程序化”，那么父亲口中的“最终阶段接入程序”……是不是也要把她变成那样？抹去她的记忆，篡改她的情感，植入所谓的“爱”，让她变成一个只会服从、没有自我的傀儡？一个和他那个“完美作品”苏辰一样的存在？

不！

林悠然猛地打了个寒颤，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这颤抖并非完全因为寒冷和虚弱，更多的是源于内心深处那无法言喻的恐惧。她宁愿死，也不愿失去自我，变成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作品”！

“悠然？你怎么了？”顾明察觉到她的异样，停下脚步，关切地看向她。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了她苍白如纸、写满惊恐的脸。

林悠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可怕的猜测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窒息。她无法告诉顾明，她甚至无法完全面对自己内心的这个想法。她只能用力地摇了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两道肮脏的泪痕。

她更加用力地抓住顾明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在这个冰冷、黑暗、充满背叛和阴谋的迷宫里，这个刚刚救了她性命的男人，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破碎而颤抖，“我们…快走……”

顾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他能感受到她此刻的恐惧和脆弱，远超之前的任何时候。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更稳地搀扶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一部分从管道缝隙渗入的寒风。

“抓紧我。”他再次说道，语气比之前更加坚定。

两人继续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挪动。管道依旧狭窄，黑暗依旧浓重，远处的警报声依旧如同死亡的倒计时。但此刻，林悠然心中的恐惧，已经不再仅仅是关于追兵和死亡，而是染上了更深、更扭曲的色彩。

她要寻找的真相，似乎正在剥开一层又一层看似美好的外壳，露出底下令人不寒而栗的内核。而她深爱的苏辰，那个她以为的灯塔，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幻影。

她靠在顾明坚实的臂膀上，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支撑，心中那刚刚透进一丝微光的地方，似乎又被更加浓重的阴影所笼罩。前路漫漫，而她所能依靠的，除了身边这个暂时值得信任的男人，似乎只剩下那份不愿被抹去、不愿沦为“作品”的，属于林悠然自己的意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