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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和小豆子出科了。
科不到十年又过去。二人出科后,开始演“草台班”。一伙人搬大小砌末,提戏箱,收拾行头,穿乡过户,一班一班的演。
最受欢迎的戏码,便是“霸王别姬”。二十二岁的生,十九岁的旦。
唱戏的人成长,必经“倒呛”关口。自十二岁至二十岁中间,嗓子由童音而渐变成熟,男子本音一发生暗哑低涩,便是倒呛开始了。由变嗓到复原,有的数年之久方会好转,也有终生不能唱了。嗓子是本钱,坏了有什么法子?
不过祖师爷赏饭吃,小石头,他有一条好嗓子,长的是个好个子,同在科班出身,小煤球便因苦练武功,受了影响。只有小石头,于弟兄中间,武功结实,手脚灵便,还能够保持了又亮又脆的嗓子,一唱霸王,声如裂帛,豪气干云。
小豆子呢,只三个月便顺利过了倒呛一关了。他一亮相,就是挑帘红,碰头采。除了甜润的歌喉,美丽的扮相,传神的做表,适度的身材,绰约的风姿,他还有一样,人人妒恨的恩赐。
就是“媚气”。
旦而不媚,非良才也。求之亦不可得。
一生一旦,反正英雄美女,才子佳人,都是哥儿俩。苦出身嘛,什么都来。眼看快成角儿了,背熟了一出出的戏文,却是半个字儿也不认得。只好从自己的名儿开始学起。
班主爷们拎着张红纸来,都是正规楷书,给二人细看:“段老板,程老板,两位请过来签个名儿。”
小石头接过来,一见上书“段小楼”,他依着来念:“段小——楼。师弟,你瞧,班主给改的名儿多好听,也很好看呀。”
“我的呢?程——蝶——衣。”他也开始接受崭新的名儿和命运了:“我的也不错。”
“来,”段小楼图新鲜:“摹着写。”
他憨直而用心地,捡起大拳头,捏住一管毛笔,在庙里几桌上,一笔一画地写着,写得最好的,便是一个“小”字。其它的见不得人,只傻乎乎地,欲团起扔掉。
程蝶衣见了,是第一次的签名,便抢过来,自行留住。
“再写吧。”
“嗳。——你瞧,这个怎么样?”
轮到程蝶衣了。二人都是一心一意,干着同一件事儿,非常亲近。
字体仍很童真,像是他们的手,跟不上身体长大。
祖师爷庙内,香火鼎盛,百年如一日,十载弹指过,一派喜气升平,充满憧憬。
班主因手拥两个角儿,不消说,甚是如意,对二人礼待有加,包银不敢少给。演过乡间草台班,也开始跑码头了。
程蝶衣道:“师哥,下个月师父五十六大寿,我们赶不及贺他,不如早给他送点钱去?”
“好呀!”
段小楼心思没他细密,亦不忘此事。出科之后,新世界逐渐适应,旧世界未敢忘怀。
程蝶衣,当然记得他是当年小豆子,小楼虽大情大性,却也买了不少手信,还有一袋好烟,送去关师父。
一样的四合院,座落肉市广和楼附近。踏进院门的,却不是一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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