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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人多迷信,总能轻易将现世之象与过于出众的相貌联想到一起,古来宫中不乏因此获罪处死的宫妃嫔妾,至于个中真伪丶以及用一人之血换来的天下太平维持了多久,似乎并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除却推波助澜的幕后得利者,大多数人都在享受这种摧折美丽事物的扭曲快感罢了。
林鹿这遭也未能免俗。
那些苦心经营的人脉一夜消失殆尽,就连往日寸步不离的秦惇也不见踪影。
林鹿独自一人住在僻静小院,大门紧锁,早晚有人送来吃食。
未出冬季,屋里仍需烧炭,可林鹿如今的境况能有口吊命的食水已是不易,根本不敢奢求更多,好在小院里有些存放了不知多久的剩炭,每日少燃些,不至于让林鹿冻死在呵气成冰的冬夜。
「咳咳…」
林鹿低低咳了两声,抬手掩了掩口鼻。
好不容易找到的炭块都是不知放了多久的陈炭,烧起来浓烟不断,很是呛人。
林鹿整个人缩在床榻最里侧,身上胡乱盖着几条破被,门窗紧闭,却仍被冻得不停打着寒噤。
许是从前经历早已耗尽这具驱壳里的全部泪水,林鹿此刻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斗不过沈煜杭又如何,横竖不过一死。
被允许参与早朝的皇子只有宣王与太子,事情发生得太快,无论是沈清岸还是沈行舟都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出手保他——林鹿也不希望他们这么做,只因灾星玄学一说素来是皇家大忌,任谁沾上,不死也要脱层皮,而二皇子与六皇子皆是刚刚站稳脚跟,于情于理,都不适合在此事尚至风口浪尖时盲目参局。
这也正中沈煜杭下怀。
事态只要没在刚有苗头时被扼止停歇,那么接下来沈煜杭就会暗中渲染造势丶放纵言论发酵,时间一长,假的也会变成真的,「林鹿是祸国妖孽」的罪名便真真切切地坐实了。
死也得死。
不死,也得死。
到那时,就算沈行舟回过神来不顾一切想要挽救林鹿也晚了,甚至更会因此事惹恼父皇,落得人人厌弃的下场。
可谓一箭双鵰。
林鹿自然想得到这些,因此并不对现状抱太大希望,但低垂睫羽掩去的是眼中浓重而压抑的不甘。
他还没查清自己的身世,还没有给阿娘报仇……
他像一缕被困于世的鬼魂,只剩「复仇」二字苦苦支撑着他的脊骨。
夜深了,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漫长寂静又寒冷的独处时光,轻而易举就能勾动林鹿生命中最不堪的那段回忆,梦魇一般让他的神智变得不甚清明。
床边的炭盆忽明忽暗,最后一点火光也在窗棂漏风中渐渐消散,屋子里再无半点亮光。
时间点滴推移,室内温度骤降。
林鹿浑身抖如筛糠,眼睫颤了几下缓缓睁开,点漆似的眼瞳与周遭黑暗相融,仿佛生来便是潜伏于此。
还不是等死的时候。
他的脑海倏地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
如此想着,林鹿瑟缩着掀开身上破被,想要下床再燃些炭块。
不料刚起身就是一阵头晕目眩,他的身形在晃动中难以支撑平衡,一头朝地上栽去。
还不等身上传来痛感,林鹿就在失重感中一下昏了过去。
林鹿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六年前,那时他还没有入宫遇到纪修予,也还没有变成如今冷漠沉郁的模样。
他与阿娘住在村子外缘的寒窑里,日子苦寒无比,阿娘强势,动辄对他非打即骂,村中人也都因林娘出卖皮肉的生存手段而对这对母子白眼相加。
然而就是这样的过往,现在竟成为林鹿内心深处最怀念的时光。
清晨雾气朦胧,林鹿依稀觉出自己身在荒芜的后山,身上背着漏了处破洞的背篓,跪趴在地上,用皲裂的手指一遍遍翻掘冻得冷硬的土地,试图找些未被人挖走的白薯,用以他和阿娘果腹。
林鹿记得这天,很快回忆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心中有了准备,也就不再害怕。
几名尾随而来的半大孩子将林鹿围了起来,口中说着戏谑嘲弄的言语,推来搡去之间,好不容易寻来的野菜白薯散落一地,筐篓也被踩踏得不成样子,林鹿身材不及他们强壮,皮球似的被他们踢倒在地,只能徒劳护着头颅,忍受着落在身上的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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