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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水里游。
我的身体很轻,因此浑不受力。那辆大巴车的骨架嵌在很远的地方,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它竟然泛着一团淡淡的青金石色。
它以无形的磁力摄引着我,不知不觉往它的方向游去。
等靠近了,我才发现,那其实是从车窗里逸散出来的。
那些剥离下来的人体组织,被水流稀释了无数倍,依旧透着生物涂料特有的荧光感,仿佛一味深入血液循环的奇毒。
可见人类从生到死,都逃不开深入骨血的污染性。
我有点纳闷,扒着车窗去看。
车身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卡在车轱辘里的起吊带骤然绷紧,甚至让我错觉那是引擎的轰鸣。
葬身水底的大巴,开始了它的返程。
吊车缓缓运作,这带饵的巨钩,钓了足足一车挥发恶臭的尸首,还拐带了我这只小虾米,逆水压而行。
医生说得不错,它果然解体了。
流水如刀,它一身并不脆弱的钢骨,在漫长的上浮过程中,被刨削,被切割,被凌迟,近乎无声地分崩离析。
捞出水的,差不多只有半截残破的车体。零部件跟下饺子似的,咕嘟嘟地往水底下沉。
我茫然地把两条腿蜷在座位上。
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打了个激灵。
他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冲进了车厢里。身上带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辜辜!”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病号服荡开了一点儿。我发现他也有一双机器猫那样的圆球手,两条胳膊被石膏固定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几根手指头肿得跟野栗子似的。
他拖着两条长长的镣铐,一路刮着车厢的铁皮,发出令人齿寒的哐当声。微弱的光线下,他的表情像乱石上波荡的水流,无数癫狂与悲痛冲刷着这张并不坦诚的脸,以至于我只能看出深深的阴沉。
青面獠牙,身负镣铐。
我吓了一跳。
哪怕他长了一张傻逼弟弟的脸,也必然是索命的无常。
他在倒塌的座位间逡巡,小心翼翼地叫我的名字。
他几乎用气音在喊我,像是哄我入睡那样柔和。
我知道这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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