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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妙的感觉。
几乎在四发子弹命中周洪的同一瞬间,贯穿我心口,把我牢牢钉死的那几枚楔子松动了。我这不人不鬼的躯壳轻飘飘的,从大巴车厢里漏了出去。
不再像朵蘑菇那样,依托在穷山恶水之中。
我几乎要喜极而泣。
白鹿依旧没什么声息地立着,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似有所感,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睫毛是湿的。
“谢辜,”他道,“你该醒过来了。”
他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什么。
我听不分明。
他的声音离我很远,毫不通透,每个字都散射着一层菌丝似的毛边,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无论如何也捞不住其中伏窜的信息流。只隐约看到隧道的尽头,立着他瘦而长的身影,白光光的,刺眼得要命。
我撑不住了。
又一个噩梦。
梦里我被困在了钢铸的模具里,动弹不得。用我有限的菇生经历来看,我八成是被人捕捞做成了蘑菇罐头。一枚钻头挺进来,把我一颗肉心反复穿凿,打散搅匀,只留下一层裹着汤汁的肉皮。
我薄皮大馅,我肉甘味美,我痛不欲生。
他们在我胸口上钉了枚金属易拉环,不时把我连皮带骨掀开来,看我的心熟了几分。
我战战兢兢,毫无睁眼的勇气。不管他们说什么,只尽我身为食材的本分,愁眉苦脸地装死。
期间还有黑心商家摸着我的胳膊,挑肥拣瘦,用针管扎我,给我这朵并不肥美的蘑菇干注水。还有人握着我的手,声调低缓地说话。
……深度昏迷……高压氧舱……呼吸管破坏粘膜……生命体征监测……一百八十五天……
“神经系统损伤严重,不容乐观,即便醒过来也会出现智能障碍……但能检测到脑皮层的活动。”
“我知道。抢救的时候,已经心跳骤停了十分钟了。”
我身边的褥子微微下沉,有人把下巴抵在我的手背上,有点疲惫地蹭了蹭。
“差点就……不,希望还不是太迟。”
他照常给我念了本书,都是些耳熟的蘑菇学名,书页沙沙地翻动,他念了十来页,突然把书掖上了。
“我想了很久,为什么你会是朵蘑菇。”他道,“因为外面在下雨,而你没有伞,对不对?”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模模糊糊的毛边,发了霉似的,我听得难受,手指弹动了一下。
我希望他好好当一本有声读物,不要随意窥探我的心思。
我的抗议轻微而又无力,大概还比不上脊蛙的一次屈腿反射。
他却顿住了。
我的手背上微微一热。
人的一滴泪,油锅里溅出的一簇油。它们以同样的火候烫伤了我。
我不情不愿地,皱起了眉毛。
我醒来的时候,是第一百八十六天。
距离差不多有了个人样,还隔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
我靠坐在病床上,垂着两条腿。
白鹿没有带图鉴过来,而是打开两份档案袋,一左一右,搭在膝上。
左边是一叠病危通知书,估计压了不少账单,厚度惊人。
“这是我欠你的四颗子弹。”他道。
右手边是一份陈旧的病历,被翻得折了角,翘了边。我眯着眼睛,勉强分辨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欠你的一颗心,”他道,“谢辜,你想先拆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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