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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中行往左边挪了半个身位,坐开些。
“热。”他把玩着那柄手铲道。
比起心上的痒,他倒宁愿被蚊子叮满头包。再不离这妖精远点,顶不住,要露馅。
“老师没结过婚,怎么奶孩子都是跟隔壁阿姨学的,养我时闹了很多笑话。”
两个人一起盯着那双手说话。
历中行讲黎永济怎么在床上筑“围城”,又如何在半夜听到床下微弱的哭声。搞考古的不信鬼神,半梦半醒,还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然后想起来,哦,是他的娃。
圆柱状的铲柄在灵活有力的手指间旋转翻跃,如剑客的剑,唐门的暗器,舟子临江时唇边的萧笛。
“小可怜,”姚江笑着说。关注点却不在被惊吓的老师,而在于床下的孩子,“你怕不怕?”
“我……我怕什么。我都不记得。”历中行手上的动作变快了,长长的手指如同独立于大脑的活物,令剑锋生花、暗器淬毒、萧笛音律急急如雨。铲刃上映射流转着一线灯光。
姚江看得有些出神,想起初高中时炫技玩笔的男生,然而历中行抿着唇,表情可谓肃穆,和炫技一点不搭边,却无疑比男生们有心的作秀更吸引旁人目光。
就像成熟的躯壳里住了一个孩子,又如狡黠的肢体里栖着一本正经的灵魂。
那种感觉又来了,水中月、雾里花,摇摆不定,神秘莫测。姚江莫名焦心,想让那双手停下,可是师出无名,他不好开口,如果直接上手……他皱眉,喉结一滚,肩头向后微耸,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肘间,增加几分重量。
纯黑衬衫下是遮掩不住的健美身躯,姚江肩宽背直,衬衫微微绷紧,胸前有清晰可见的轮廓。由于肌肉的弧度,深色布料与那身皮肉始终若即若离,一路流淌至腰际,被一根金属方扣皮带束入西裤。无需刻意摆任何姿势,这人性感得信手拈来。
历中行恨得牙痒痒。鼻息都停了两秒,双唇微启,无声地吸一口气,给自己降温。
他一气儿讲了好多小时候的事,可惜学生时期太乖,并不精彩,更没有什么逗闷子的桥段,搜肠刮肚,也难博美人一笑。
历中行的手和嘴都有些累了,渐渐在叙述间留出长长短短的空白。这些空白像一块块砖,砌出寂静的墙,围在四周灯光覆盖不到的黑暗中,他和姚江在里面。像小时候,凑在一起讲悄悄话的男孩,讲一会儿,歇一会儿,歇的时候,姚江要么若有所思,要么在看他。
历中行盯着手铲,绞尽脑汁地想他到底在看什么。
姚江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开口的迹象,说:“我和姚淮是缙坪人,洛安县缙坪乡,有很多山,最高的一座就是缙坪山。”
历中行拨开眼帘看他,目光纯净,谷中溪水一般,落一点光进去,就能探到清凉的河床。
姚江浸在这目光里,忍不住想同他说话,说埋在故乡山林里的话,说扎根在身体深处的话,忍不住想用诚恳词句拨动溪中透亮的光点,触摸清流之下柔软凉滑的卵石。
“山上有种野生的桃,品种非常好,我和姚淮小时候很喜欢。因为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回糖,没有甜的东西吃,小孩又都喜欢甜,带点甜味的果子都稀罕。
“这桃是缙坪的特产,叫朱砂红桃,以前只能去山上摘,现在有了一定口碑,已经开始大规模人工种植。
“这算是我小时候的愿望,姚淮帮我实现了。”
“姚淮真棒啊。”历中行由衷地说。
“是的。”姚江嘴角上扬,“姚淮是个战士。可惜,我是个逃兵。”
历中行的心沉了一下,有点着急,语速快了:“你很厉害的。”
谷中溪流掀起了透明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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