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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到了年底,照理说也不急这一时,历中行再三询问,才知道他家里小孩生了重病,是要去一所藏品鉴定机构赚钱——文保事业单位多有规定,不允许职工从事鉴宝工作。并且一般来说,只要是有操守的考古工作者,都不会主动选择以此牟利,也不会进行私下鉴定。
历中行大感意外,并不是意外老邓的选择,而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守了人手短缺的新梁几个月时间。同时也有后悔,后悔老邓表露去意时,没有追问原因。
晚上吃完饭,他和姚江在长青园的楼下散步,说起这事,忽然沉默下去,仿佛在犹豫。
半个月亮躲在楼角,像只眼睛,漠然地窥视人间。挤挤挨挨一丛木槿,萧疏地站在花坛里。姚江牵他的手,问:“邓老师找你借钱了?”
“没有。”历中行摇头道,“他知道老师的情况,没跟我开口。但是老陈说,队里有点年纪的同事,他都七七八八借了个遍……”
在他说话的当口,姚江将手伸进外套内袋,抽了张储蓄卡出来,“密码是……”
“等等,等等——”历中行手忙脚乱把他拉到角落的树影里站住。
“中行,不用为难。”姚江把卡放进他手里,“既然你信任他,我当然也信任他。这钱跟放外面周转一圈,区别不大。”
因为知道历中行不愿在物质上依赖他,在一起之后,除了送过他一支表,姚江其实没负担过什么大额的开销,反倒是对方偶尔迁就他现在的消费习惯,花销应该比从前一个人还大。腰上这条他送的皮带,大概就是两个月的工资了。
“里面大概有五十多万,都是活期。你看看他需要多少,如果不收这么多,剩下的你拿着。马上过年了,还得给学生们发红包。”姚江早就想跟他说说这事,这个时机恰到好处,不容他拒绝。
历中行并没有忸怩,只是握着卡无奈地捏了捏掌中的手指:“连拉下脸借钱的机会都不给我啊?就这样让我吃软饭?”
“‘吃软饭’,是这么用的?”姚江扬眉笑笑,婆娑的树影中看不清脸,便也不管零星路过的行人,把他两条胳膊都一起环住,威胁似地轻声说,“你跟我分那么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和我过日子?”
历中行听着他轻缓的呼吸声,胸腔里咚咚作响,倏地挣出来,拉着他的手大步往家里走,一气儿把人拽上楼,脱了鞋,拖鞋也不穿,踩着袜子跑进卧室。不一会儿出来了,搂着他面对面坐沙发上,把手里的东西一张一张排开:
“这是两万额度的信用卡,现在没怎么用了。”
“这是卖掉梁大学区房之前的房租卡,还有点儿钱。”
“这是存老师医药费的卡。”
“这是老师的退休工资卡。”
“这是我的工资卡。除了工资,还有津贴、人才引进的安置费、稿费、讲座收入之类杂七杂八的,都在这张里。”
历中行一板一眼地介绍完,忿忿地伸手抹了下姚江勾到天上去的嘴角,把自己的工资卡塞进他手里:“上交。”
姚江屈膝越过那一排银行卡,把他按倒压住,撑着手肘细细亲他的唇角:“中行……傻瓜。我就出了点零钱,你把家底儿都翻出来给我?”
密实漆黑的睫毛抬起来,一双凤眼澄亮湿润地盯着他,自暴自弃似的:“现在好了,不跟你过,我得喝西北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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