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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相逢少年时第三十七章黑客与山贼（第1页）

（三十七）黑客与山贼

这时已经十月上旬了。有人送给父亲一只狗，顾家院子很大，此前一直是养狗的，只是前年养了多年的狗死了，便空了两年。看家护院也确实需要，但采菊并不喜欢养很多动物，她记不清何时读过一段话，大意是卑微的人养牲畜，高贵的人养卑微的人，她不想做卑微的人，也不愿当高贵的人，在她心中，人就应该是平等的，不应该分三六九等。而且每增加一只牲畜，就需要增加相应的劳动量，你觉得它们是为你服务，但其实你也得为它们付出。养狗的劳动并不算很多，但至少，你得每天喂它少说两次，定期铲屎，一只大狗每天也很能吃的。无疑喂狗铲屎的事情又落在了东芝头上。狗自然是自小养最好，这是一只半大的土狗，东芝做事一向很有分寸，经过总结后，他已经不会贸然做任何主张，即使是给狗取名的事情，他也很谨慎地请采菊做主。采菊便给狗取了个名字叫山贼。东芝很诧异，小心地问：“妻主，一般狗的名字都是叫小黑大黄虎子啥的，为什么您起的名字这样怪异？”采菊解释道：“狗的祖先是狼，但狗已基本失了狼性，没有人豢养，狗在自然界的生存能力很差，它们太依附于人了。所以我其实不是很喜欢狗，我希望它能厉害一些、勇敢一些、也聪明一些，真正能尽快承担起看家护院的职责，而不是与我们关系密切的宠物。”

恰巧最近，院里常有一只黑猫光顾，这只猫很漂亮，黑身子但白爪子，白胡须，白嘴巴，并不是煤球黑。因为粮食收获，家里其实也很需要一只猫，东芝便希望收编这只猫。采菊没有同意，她只是让东芝做了猫窝，也在厨房窗上开了个通道，便于它捕鼠时出入，也可以摆一只破盆，在有适合食物时投喂。采菊解释道，她希望猫和人的关系是疏离的，彼此都不属于，它是自由的，因为猫的野外生存能力要强于狗，它没必要依附于人类，在它能自给自足时，它可以像风一样自由；当天气寒冷时，不能抓捕到食物时，它可以短暂的向人类求助，她乐意在它们困顿时给其帮助庇护，但不因此收回它们的自由，她喜欢它的高冷神秘不屑，真正的宠物猫是没有这种魅力的。采菊顺便也给猫取了个名字，叫黑客。表面上是黑色的客人，实际上是源于她对故乡科技高手的仰慕，她认为，一个优秀的黑客抵得过千军万马，在后科技时代，他们可能拥有颠覆和摧毁的能力。黑客更像自由的猫，高冷神秘不屑，不隶属于任何人，任何组织。

采菊不知道，她的关于猫狗的言论在东芝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他又自卑了很久。觉得可能自己在妻主的眼里，就是处处需要依附，没有独立生存能力的狗，他必须不停地努力，成为强者，才能被妻主认可，她是慕强的，像自己现在这样被她可怜，保护，是不可能被喜欢的；他没有能力成为黑客那样高冷神秘，来去自由的猫，他没有土地，没有自由的身份，摆脱不了对顾家的人身依附关系，他除了会种田，会做简单家务，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他和她，距离还是太过遥远。他在自己的札记中记录：自己更像山贼，离开顾家他什么也没有，只能出卖自由才能生存，所以他成不了黑客；妻主不喜欢狗，但像山贼的狗或许可以；很多年后又有一条，现在我更像黑客，我已经不是山贼，但我同样有山贼的机警和狠历。这些是很多年之后，她翻阅他的札记时看到的。

寒衣处处催刀尺。忙完了寒衣事务，地里的秸秆已经可以收回了，在这里循环利用必须做到极致，没有什么是可以浪费的，秸秆既可以当柴烧，也可以切碎了拌做饲料喂牛马。路边旷野的荆棘也已经告别了水分，迎来了枯槁，当它们枯槁之时，也是告别风雨走进农家的柴房院落之际。除了洗衣做饭喂牛喂马喂羊喂鸡喂狗，趁此时机，东芝也大批量收集荆棘，冬日已经慢慢来临，所需燃料自是多多易善。农家人一般不会买木炭，总是尽可能收集柴禾。收集完所有可能收拢的柴草，十月也已经接近尾声。

本来终于可以喘息一会儿，但东芝又从仓房里收拾出了织布的木棘机，这个已经废弃多年了，顾家好久不曾织布了。顾家租户交来的租金里有云絮，所以他每日会搓线纺线然后织布，这项技能采菊早已荒废，不可能教他，他便向母亲和祖母请教，晚上一边听采菊授课、复讲背诵一边纺线织布。采菊内心是有些想不通的，顾家没人要求他十项全能，对他要求并不苛刻，针线活大致过得去甚至你不主动干都不会有人催，对于纺线织布家人更是几年不碰了，为何他会没事找事不肯让自己有片刻歇息呢？闲下来才可以更好地学医更好地学其他课程啊，她感觉有些郁闷，想不明白时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会横向思考换位思考。

如果不是很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嫁人那么她会嫁给什么人呢？大概率不会是普通农户，进入高门的几率几乎为零，因为他们的生活半径里不可能接触到。以父亲的能力，最高的门户可能就是县令县丞主簿这样级别的官员家的公子，必定会走举荐之路，做个公务员或小官吏，自己呢肯定得经历离开熟悉的生活进入一个都是陌生人的环境，然后得上奉公婆下侍小姑，每日小心谨慎的站在桌前伺候全家人吃饭是不可避免的，也肯定得针不离手每日做女红女工；如果夫家家族庞大还有什么二叔三叔等好几房，掌家的话几乎是费力不讨好，不掌家的话可能日子还过得去，但必须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如果生育子嗣，必定会有屋里人伺候夫君，这个阶层的男人宠妾灭妻是不可能的，自己也会不咸不淡的相夫教子，机会运气好的话，夫君最多可做到刺史级别，还得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果嫁给普通乡绅之子，日子可能会稍微舒服一点，居住在村镇，家里田产祖业的也会有一些，大概日子会过得和现在差别不大，不穷不富勤俭度日，但家里人口不会这样少，也一样得操持家务伺候全家，这样想来，也许目前顾家的阶层是最幸福的阶层了。自己这样的生活状态就是此乡的天花板了。

如果自己是东芝这样的身份呢？似乎也得像他一样，不主动做一定会被动做，绝大部分人家不可能让一个赘婿闲着，如果你眼里没活儿，肯定是要被嫌弃的，一旦被嫌弃，必然不会待你很客气，于是就会陷入通常赘婿的境地，也会很辛苦地劳作，但是并不讨喜，只能是慢慢熬着，遇到人性好一些的家，到一定年龄了，子女长大了，就和普通夫妻没什么两样；若是遇到心思不好的人家，去父留子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打发出去自生自灭。与其每天被人安排着做这做那，不如自己积极主动，不会让人厌烦还会对你很满意，自然就不会苛待于你，甚至会主动减轻你的工作，那么你就会以最快的方式改变赘婿的地位，早日成为普通夫妻的模式。东芝似乎走得就是这条路线，可见他是极有心机的，现在他们全家都很满意他，不会挑剔他什么做得不好，因为他一直在努力啊，谁会去嫌弃一个一直努力一直奔跑的人呢？但愿他能越努力就会越幸运吧。所以，他无疑是聪明的，他能认清形势，审时度势。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呢，大多数人都是拈轻怕重、好逸恶劳的。他毕竟不是自己这样的心理年龄，他也不可能站在世外以旁观者的角度俯瞰红尘，体味众生心态。他不过才十七八岁啊！

把自己放在他的境遇里想着，采菊就不再郁闷于他的每日忙碌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适应只要睁眼就不停地干活的，而且他并未因此影响课程并未影响学医，他只是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到无缝衔接。

十月，祖母父母和采菊的房间都已点燃了炉火，生火后家里的活计又增多了，此前他就已提前布局，拉回的柴禾大部分都已整理成适合直接点燃的规格，就省了每天劈柴的劳动。每日准备两顿饭、饭后洗碗洗锅，清理厨房，给每个房间打水、清理炉灶、收拾屋子、准备柴禾、洗全家衣服、纺线织布以及伺候马牛羊狗鸡和菜园里的冬白菜芦箙（萝卜）等是东芝每天的工作任务，加上读书学医，站桩练拳是他的日常生活，忙里偷闲，他按照采菊的构想，用上自己的木工天赋，改良了本土的婴儿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