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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相逢少年时第二十九章感悟（第1页）

（二十九）感悟

东芝也不愿树敌，他从不主动参与群聊，都是在被动状态下出于礼貌才会回应。轮到他推磨就卖力干，加之又放低姿态主动给大家端药饮，这本身也是顾家免费提供的，所以也没有太多人为难他。只是他们自己的意难平罢了。有时有人引他入题，他就结合话题给少年们传经，讲善待自己的女人其实是善待自己，如果待她们不好，她们想不开寻死了或者生病早亡了，受损失的其实是男人，还得花钱再娶，若有孩子会落入后娘手中，而且对女人好女人也会真心待你，会更好地孝敬你的父母，疼爱你的孩子等等，不仅成功在未婚少年心里布道，也让已婚青年们点头称是，佩服他小小年纪倒是如此通透，也明白了为什么采菊会说顾家的门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他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东篱村镇的男人们对老婆的态度不经意间发生了改变，他的某些言论也通过男人之口传到女人耳朵，很多女人都把顾家女婿当成理想伴侣，这都是后话了。

磨面的几天里也有一些娱乐，大家也会唱唱小曲，东芝之前从没有唱过，但未雨绸缪请教了采菊。采菊本是音盲，动用故乡的信息储备，勉为其难的教他唱了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东芝的乐感很好，学了两遍就会哼唱了。当他祭出这支小曲时，备受磨坊汉子的喜爱，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田间劳动的人还会不经意间哼唱出：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总之，磨面结束，即使采菊随意问起，他也只会说：“妻主，东芝没给家里招黑，没给妻主丢脸，东芝没有尴尬”。言外之意就是尴尬的都是别人，除此之外，他不会让采菊知道，虽然他没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但却被人撕扯着检查，也不会透露他竟然也有厚黑的潜质。当然，他也不会知道，几天时间里，他收获了一批小迷弟，也为东篱镇的女人们待遇的改善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

一直都只是忙忙碌碌，东芝的学习交流，一向是输入较多，也因着生活方式，和外人打交道并不多，通过磨坊几天，被动交流输出，东芝发现，很多的收获，之前并不清晰，也没有整理过，现在很多的感受在他讲出去的时候才渐渐清晰。比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家庭的相处模式，前前后后的对比等，让他感触良多。他和妻主两人的相处，原本并不相识，只是因为各自都有自己的困境，于是在阴差阳错中，她成了他的妻主，他成为她的仆赘。两人的身份地位都是不对等的，她本来可以高高在上的，可是，她竟然会亲自去迎娶自己，没有轻慢，没有鄙视，她是用她的善意搭建了一架梯子，帮自己走向陌生的新生活。她会在连他长相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关注自己一个仆赘会不会饥饿，她会在他连基本的事情都不能做到的情况下不去愠怒，反而用体贴的方式保护他的脆弱；其实根本不必如此，他本来就是没有选择的，即便她待自己不好，自己也只能恭恭谨谨的；但为了回馈她的善意，他便只有做得更好，只能殚精竭虑，也或许是因为他也做到位了，妻主就一直对她很好。他们应该是双向奔赴的吧。所以，他对那些少年所说的，并不都是为了自己不尴尬，而是自己的肺腑之言，只是他当时也不知道罢了。

还有就是顾家人的相处模式，顾家的家庭氛围，也是自己在过去十七年里从未见到也无法想象的。他们总是很平和很从容，从一个眼神和一个动作中，他可以感觉到，父亲很尊重母亲，母亲亦很爱重父亲，他们的言语之中，都是彼此维护和顾忌的，很少指责，男人有男人的担当，女人有女人的智慧。尽管他为了自黑，说起打狗撵鸡，但顾家似乎没有鸡飞狗跳，他们遇到什么事情，不是第一时间推卸责任，相互指责，而是首先关注预后，想办法怎样才能在既有损失内产生最小的不利后果。有时候，会问每个人的想法和意见，他根本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但是，也会被问起，不会让他觉得难堪。也许，正是这种宽容的氛围，让他搞不清自己的位置，数次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也是知道不会被惩处故而失去了敬畏。

而过去的家里，爹是暴躁的，娘是抱怨的，因为爹幼时也是读过书的，但并没有成果，所以他对读书深恶痛绝，认为读书使自己变废。爹劳动能力相对来说差些，他们兄弟几个还小时，家里生活很苦，他们稍微大一些，可以不吃白饭了，爹的身体又不行了，就像东篱村的男人们说的一样，爹对娘一直是颐指气使的，哪里有那么多妻为夫纲呢，所以娘的心里是有怨气的，但又不敢撒在爹身上，便只有他们兄弟承受了。这也是他的要对女人好的感悟的出处之一。在他们家中，他们兄弟一直就是被指责的，不能出错的，所有的错误都是不会想到预后的，都是有仇就报的。五年前因他的心不在焉烧坏了家里唯一的锅，毁了全家的一顿哺食，爹烧毁了先生的赠书，也烧毁了他一直的祈望；他经历了一顿暴揍，又经历了三天不能吃饭，才知道生死面前，什么更重。起初他更难过的是书被烧毁，但经历了饥饿才知什么更重要，如果一定要二选一的话，他当然选择吃饭，选择活着。在他觉得自己快要饿死时，兄长把自己省出的饭食给他，骂他傻，说不让吃就真不吃呀，其实是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只有这样心里才会舒服。后来他知道兄长和南花互有心意，但他们村庄灾情严重，眼看南花就要被卖走了，只要两百铢钱兄长就能娶到心爱的姑娘，而自己尽管不愿意成为赘婿，但还是告诉父亲，他愿意。其实他知道，爹娘不是不想答应，只是爹太爱面子，他不能接受，田家儿子去当上门女婿，去给别人传宗接代，爹怕被村人耻笑，也不愿通过一个当爹的口决定自己的孩子的未来，希望他能自愿，也不是不顾惜他，只是没有办法，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好久了，又恰好有人看上他，若要是爹亲口答应让他入赘，爹是无法面对的。

所以在他说出我愿意时，全家的生机就已经有了，面子值多少钱呢，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当时他并不知道主家具体情况，他的关注点只集中在了赘婿上，反而忽略了本来很重要的事情。自己答应后，主家很仁义，没有乘人之危，给了他们多一倍还多的钱，还有救急的粮食。他把自己卖了，一个半大男人，哪里值那么多钱呢，所以，只冲那个价钱，他也必须做到任由支配。他很羡慕妻主，有这样宽松的成长氛围，能够温和从容、大气淡定。妻主曾开玩笑说，如果他是她的童养夫，就会从小教他读书，他就不会耽误到现在。其实他知道，妻主不一定多满意自己，她对他的手他的脸都有过暗示，为了让她满意，他就全力配合，尽量养护，他也努力，争取再长高些，尽量配得上妻主一些。这些他并不敢也不愿告诉妻主，他希望自己成为顾父那样有担当有能力的男人，他愿意变得好一些、更好一些。

他观察过她，她并不爱那些胭脂水粉，珠花翠玉，他送的那只木簪，她一直戴着，一方面是为了给自己尊重，一方面是她真的不在意，有个用的就好，自然古朴就适意。所以，即便他想表达自己的心意，也自动舍弃了购买那些她并不喜欢的东西，选择用自己笨拙的手，简单表意。他们如果有闺房之乐的话，也没有画眉深浅，妻主更愿意和他说的，是大江东去。那他就去努力，就去用她喜欢的方式给予，当然，他目前唯一能做到的，只能是不舍弃自己的方式，去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