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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值山河改三（第1页）

郭逸清点部下人员死伤，物资消耗等，写信上报给赵睿。甘卓安排受伤士兵进行救治，指挥幸存的兵丁们将尸体就地掩埋，避免引发疾病传播。纪瞻己方人员回收有用的军械和物资，监督投降的兵丁修复城外损坏的攻城器械和防御器械。诸葛敦内城墙外四周建了望楼，时刻观察内城动静。

接下来几日，外城、内城都没有要再战一场的意思。

自古以来攻城方在占领城池后，军队免不了对平民一顿骚扰和掠夺，纵火焚烧，更有甚者，会进行大规模的屠杀，筑京观。宣皇帝攻破襄平城后，下令屠杀全城十五岁以上的男子七千多人，收集尸体筑造京观。

屠城无疑残忍，却能消除抵抗与隐患，很好地稳定军心。攻城战往往极为惨烈，士兵在长时间的战斗中会积累大量的恐惧、愤怒和压抑情绪。破城后，士兵们通过屠城来宣泄这些情绪，从而稳定军心。

但此番赵睿特意写信嘱咐纪瞻，攻城后不可屠城，需要安抚寿春百姓。

一看赵睿想收买民心，甘卓冷笑连连：“将士们奋勇作战，拼死拼活难道什么都得不到？就为了成全‘仁义’二字？”

言下之意不屠城，劫掠几日必然是少不了。纪瞻也明白后勤补给有限，抢掠来的物资可以补充军需，士兵作战动力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战利品。

“安东将军虽有私心，也有一定道理，这次出师名头站不住脚，若再屠城，必然会引起非议，不利于后续的局势掌控。”思忖良久，纪瞻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不可闹出人命，最多掠夺三日。”

“甘某不会让纪将军难做。”甘卓并非不懂道理，只是士兵们连日苦战，若不给予一定的补偿，军心难以稳定。三日的掠夺，既能安抚士兵，又不致于激起民愤。

战火初熄，劫掠开始，士兵们手持刀剑，冲向城内的各个角落，开始肆意搜刮财物。外城街道上一片混乱，富户的宅邸大门被砸开，兵丁翻箱倒柜，但凡看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皆一股脑装进布袋内。商铺也未能幸免，货架被砸毁，货物被洗劫一空。

傍晚时分，袁延之看着兵丁们提着大包小包回军营，嘴里说着狎昵之语，一想便知发生什么。绕过几个帐篷，袁延之见到父亲一脸悠然，问道：“周馥部将投降了？”

“怎么不是问周馥投降没？”袁父漫不经心道取来棋子，唤袁延之下一盘。城内混乱无处下脚，军营一时间成了清静之地，还能做些名士风雅之事。

听这话里意思，是将每个出入口都封得死死的，不给周馥寻找援军机会。袁延之将黑子在西三北二落下，“周馥他不会投降。”

眼下周馥被困在内城，若无外援，一等粮草吃绝，必然要开门收降。或许他人“体面”归降还能留有一命，例如甘卓，见陈敏有意割据江东，与他共图大计，更联结婚姻。后来周玘和顾荣则前去游说甘卓背叛陈敏，甘卓一向敬重顾荣，犹豫良久，最终决定背叛陈敏。

归根到底，那是江东自己兄弟间吵架。周馥是汝南人，与义兴周玘只是同姓，不是同宗。周馥已无退路，太傅与他的恩怨已非一朝一夕，必是你死我活下场。

“他不愿投降，难道城中没有人愿卖主求荣？”袁父语气颇有一种“孩子，你还太年轻”的意味，白子快速下在西三北三，对黑子呈包围之势。

黑棋在中腹一带形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阵势，白棋在下方和中腹一带形成了对黑棋的包围圈，同时在上方也进行了布局，试图阻止黑棋的扩张。

目前局势较为复杂，关键在于双方如何在中腹一带展开争夺，白子能否打破黑子阵势，抑或黑子能否突破白棋包围圈。

“天下人未必都会以为周馥有反罪，安东将军此次出击，仅仅是因为太傅之令吗？”袁延之相信无利不起早，洛阳那边与太傅闹翻的士大夫，不会暗中援救寿春这座孤城么。

黑子不带犹豫落在西二北一，白子紧随其后，下在西七北一。刚落子，袁父有些懊悔下手太快，“天下已经大乱，你也别流连建邺那些青楼楚馆，早点回东山，兄弟姊姊们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袁延之不置可否，黑子下在西五北一。袁父稍一凝目，便拍案皱眉，啧道：“我就说下错一子，满盘皆输。”

虽早有把握能胜，但年纪就摆在那里，不过二九，在父亲面前难免志骄气盈，省了在外谦虚那一套。狡黠笑道：“阿耶，你敢不敢赌？周馥一定会逃出城。赢了，我还在建邺继续游玩；输了，回东山。”

他一抖广袖，闻新意会，上前为他取走跪坐时臀下的支踵。

不容袁父否决，袁延之起身走出帐外，负手而立。

远山上，停云无心催得暮色早降，冷风吹动阴雨扑面而来，灰蒙天色中透着丝丝蓝，像极了那一身月白裙。他想，建邺这几日大抵也是时雨濛濛的罢？

冬季日短，天地间弥漫的肃杀之气很快消融于夜色。

三日的掠夺很快过去，纪瞻下令停止一切掠夺行为。虽然士兵们有些不情愿，但在纪瞻的严厉命令下，还是逐渐平静下来。

据望楼上的守兵观察，头两日内城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只见炊烟从城中升起，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能听到几声犬吠，显得格外冷清。

到了第五日，有兵丁注意到内城的排水道有些不对，宽了两倍不止，立即汇报给诸葛导，诸葛敦命兵丁继续盯紧。

“排水道拓宽，极有可能是内城的守军在暗中准备突围。”袁父低眉细想一会，严肃道：“看来周馥不肯放弃抵抗，处仲不妨逼一把。”

“怎么个‘逼’法？”诸葛敦坐在杌子上心不在焉问道。昨日从弟诸葛导给他寄来修书，探得赵睿口风，周馥被困内城也不肯投降附己，赵睿对其势力有所忌惮，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影响赵睿在江东的统治。

“处仲可以诱导城内士兵或百姓反抗周馥，若能诛杀周馥，封官加爵，悬赏之下，必有勇夫。”

袁延之方才也在一旁听着，这会明白父亲昨日说的“卖主求荣”是怎么一回事。心理战策略核心在于分化守军内部，动摇其抵抗意志。

诸葛敦眼睛一亮，唤帐外兵丁进来，“命人将传单投掷内城各处，重赏诛杀周馥。”

内城被围多日，粮食匮乏，士气低落，有的人为了求生，什么都做得出来，包括投降。

他不信，这回周馥还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