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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给她取个名字!”
“就叫馒头吧,我可太喜欢吃馒头啦!”
“……”
老乞丐实在听不下去:
“咱们爷俩儿,再加上她,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过这个冬天。干脆……”
他叹了口气:
“……就叫她春花吧。”
其时天下大乱,军阀混战,盗跖横行,民不聊生。一老两小三个乞丐寄居在这荒江破庙之中,靠去邻近的市镇乞讨为生,勉强在一波波的军队和草寇来往之间存下了性命。春花一日日长大,天性活泼懂事,爱笑嘴又甜,虽然浑身脏污破烂,却掩不住盈盈梨涡。
她心思活泛,跟着爷爷和哥哥走街串巷,察言观色,市镇上的大婶大姨,大叔大爷都爱听她唱两句莲花落,说两句吉祥话。每回乞讨,她都能比爷爷和哥哥多讨回一块黄饼子。
有时,她还跟在货郎屁股后面用多余的黄饼子换些稀罕物,转手再卖给镇上的顽童,做的都是只赚不赔的生意。
但时势一日比一日乱,就连城镇村落里的普通百姓,渐渐地都吃不上饭了。乞丐们自然更难讨到吃食。过路的兵匪个个自称大帅,拉一波壮丁,又抢一波姑娘。村镇里的活人越来越少,路边无人收殓的尸首却越来越多了。
春花十二岁那年的冬天,爷爷得了风寒,一病不起。哥哥为了给爷爷抓药,去邻近的市镇找大夫,被过路的一个大帅抓了壮丁,拼了性命逃出来,却从山上滚下来,摔断了腿。
春花把破庙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个遍,攒出来十块黄饼子,数了又数,算了又算。
哥哥摸着断腿,仍改不了嘴上不靠谱的德性:
“丫头,你就是盘出浆来,那十个饼子也变不成十一个呀。”
爷爷吐出游丝般的一口气:
“小春花呀,爷爷恐怕是……不行啦。”
春花眸中一黯,却不答话,只固执地抿着唇,将一块黄饼子揣在怀里,又把剩余九块放进讨饭的口袋,塞在哥哥手边。
“爷爷,哥哥,我算好了。十个黄饼子,咱们每天一人一个,能过三天。你们放心,三天之内,我一定再挣回十个黄饼子。”
爷爷从衰败的草堆里微微直起身子,想向她扯出个笑脸,却只笑了一半,就没了力气。
他索性仰天躺平,望着漏风的屋顶,喃喃道:
“爷爷小时候,这里也是个大镇,有码头,有市集。这财神庙门口,红红火火的都是生意人。狗皇帝不做人,天下乌泱泱起来反他,慢慢就打了个稀巴烂,再没有小老百姓的活路。小春花呀,这世道,是没有念想的了。过得了这三天,又怎么过得了后三天?”
春花霍然站起,瞪着他:
“过得了的!”
“爷爷,你不是给我起名叫春花吗?咱们爷儿三个,过得了这三天,也过得了后三天,三天再三天,总能看见下一个春天!”
她紧咬着下唇,再深深地看一眼枯瘦的爷爷,看一眼瘫病的哥哥,转身冲出破庙,冲进了冷冽的冬天。
这一回,她绕过几个熟悉的小镇,冒雪跋涉,来到了距离财神庙很远的一个大镇。
大镇上也不如从前兴旺,草匪刚过,人人都用警惕的目光瞪着她这生面孔。所幸她浑身脏污,脸上黑不溜秋,并没有人疑心她是个女娃娃。
春花走遍了镇子,终于找到了一个肯雇她扛货做活的掌柜,但要十天后才能结工钱。
春花好话说尽,终于说服那掌柜三天后就结工钱。这世道,什么钱银宝贝都没有吃食来得稀罕,她只要十五个黄饼子。
一日终了,她披着满身风霜,跋涉了许久,才在深夜回到属于自己的破庙。
她将冻裂又磨破的手藏在身后,笑嘻嘻地告诉爷爷和哥哥,三天后,他们就有十五个黄饼子了。
她又打开布袋去数剩下的黄饼子,数来数去,果然还剩七个。
“爷爷,哥哥,你们今天都吃了么?”
爷爷只剩点头的力气了。哥哥指指自己和爷爷嘴上的面屑,春花便笑开了花,用手指将面屑填进他们嘴里。
第二日,她回来照旧数一遍黄饼子。还剩四个。
一个黄饼子,就是一条命。
到了第三天,扛货的活儿终于干完,该结算工钱了,掌柜的却翻脸不认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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