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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就算被发现又如何?」姜回微微一顿,眼睛在日光下宛如秋水般澄澈,光华流转。
「杨花梦并无毒。只不过能让人做一场似假幻真的梦而已。」
姜回声音淡淡,「但有一点,身有暗疾者不可用,用了之后,体内蛰伏的疾病会在几日后一朝爆发,痛苦难抑。」
绥喜眼中纠结,她方才偷偷去瞧了一眼,张夫人躺在榻上,口中不住呼痛,乌发皆湿,很是虚弱。
「怎么?觉得她无辜?」姜回将空碗放下,很平静的语调,点漆眼眸却比昨日雷雨夜墨色更深。
姜回注视着绥喜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不忍丶同情和一丝微不可查的怀疑。
对自己的怀疑。
皇庄之人与她们有仇丶有怨,哪怕火烧皇庄,也仍是被逼无奈的自保之举,后来,是因为张喆文不是个好官,私开赌坊丶贿赂官员,罔顾百姓。
可张夫人不同。她并没有做过坏事,所以绥喜会觉得,她无辜可怜,她不应该被牵扯其中。
绥喜虽经过多年磋磨,心中仍良知未泯,虽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会不那么善良的奉行恶有恶报,但,心中始终持存良善。
姜回眸中极快的划过一抹深色,像是阴暗背光下永远不见光的一渠沟壑,站在岸上也能感觉到一股沁骨幽凉。
无辜。
女子坐在塌边,一双极黑的眼睛眸色淡漠,温盏上方氤氲薄薄雾气,如日光蒸融,渐渐将女子笼罩,生出飘渺。
陇县主簿后院侧门白灯笼洒出微光,在树影下晃荡,正值鹑火栖巢,微风却夹杂寒气凛凛,一瞬间驱散所有暖意。
气势汹汹的家丁端着一碗稀粥朝着狭小黑黢的柴房走去,砰一声推开门。
柴房堆砌着干草和捆绑整齐的短木,废弃多年的纱帐被开门的大力吹的晃动,灰土覆满的地上有明显拖曳的痕迹,尽头无声无息躺着个羸弱凄惨的少女。
洁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将少女蜷缩的躯体虚虚笼罩,质地粗劣的白麻裙色泽本有些黯淡发黄,此刻却沾满湿漉干涸后的泥泞,像是从泥潭里捞出却又处处殷着惨红的血迹。
「不识抬举。」家丁嫌恶的重重将碗放在地上,溅出大半洒在外面和他手背。
于是嫌恶变成赤裸裸的愤恨。
家丁狠狠擦去汤渍,像是沾染上什么晦气的东西,边口中咒骂:「老爷看上你,愿意娶你一个野种做妾,乃是你祖辈积德。」
「你竟敢不愿?」家丁瞪大眼,仍存着难以置信,「嘴里还说些荒唐昏头的话。」
「老爷害死你阿娘?」
「陇县谁人不知,老爷心善如佛,连只蝼蚁都要特意予些薄饭,又怎会杀人?」家仆眼中近乎着魔般对他口中那位老爷如斯信奉,以至于不辨是非,不见黑白。
躺在地上的女子眼睫动了动。
似乎有所察觉,家丁转瞬变了个面孔,阴冷的声音似积年冰棱捅进心口,却始终带着金纸奉于佛前的激动和虔诚:「若老爷当真杀了你娘,也是你娘该死。」
女子唇边染血,不甘的想要反驳,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化作无力的嗡动。
「想说你娘无辜?」家丁轻嗤。
「这世上之人,只要活着,就从不无辜。」
人生来便如秤上棋子,无外乎去子早晚而已。
无辜,何谈无辜?
「张夫人再服用之前,便已经知晓此事。」姜回道。
姜回起身,走到窗前,眺望县令府内一池新荷,荷花在夏日烦闷日光下,越发显得清新脱俗,翠绿荷叶轻轻随风摇曳,光影斑驳洒落,铺一池美不胜收。
「已经承受过的痛苦,换一场期盼多年的美梦。」
「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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