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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立国百年,弊政日多,冗员繁重,正好到了是否要「大变」的关键时刻。朝堂之上,为着诸种变革措施是否可行,党同伐异,吵得不可开交。薛氏这貌似无心的一句话,轻轻巧巧,挑动起朝臣们心中最紧绷的那根弦。左仆射与恒娘这一番对话后,城墙上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竟无一人出声支持左仆射。皇帝富含深意的目光从群臣身上掠过,最后落到薛恒娘身上,笑模笑样问道:“朝廷本有女户之制,你这城门三请(七)奸生女?那沙哑男子声音说完话,广场上一片嗡嗡议论声音。有人走上前来,帷帽高高,长纱飘飘,正是盛明萱。她出声问道:“你是何人?所说的这些,可有凭证?”那人鼓着眼睛,一指薛大娘:“我是薛一娘的兄长,你问她,可还记得我这个大哥?当年她傍晚外出,再没回来。爹去报了官,也没任何着落。我只当她被人诱拐,去做了别人老婆或是入了娼门。谁知三个月后,她居然自己回来了。问她这些时日的去向,不肯吐露半分,一旦睡着,不分日夜,必发噩梦,哭叫有鬼。”“家里正忙着替她张罗亲事,打算赶紧让她嫁了人,遮掩过去,谁知亲事还没说成,她肚子竟慢慢大了。爹娘慌了手脚,又四处求人,讨了打胎药回来,她却不肯吃。这些家丑,岂好在外头张扬?你要什么凭证,我是没有,但你问着她,看她可敢当着我的面撒谎?”盛明萱瞧了瞧薛大娘苍白脸色,沉吟片刻,叹口气,道:“论理,这样的事,轮不到我们未嫁女儿说话。但我忝为周婆言副刊主编,却不得不为薛主编出头,求个说法。李家三娘,这里数你最熟律法,请教你,依律,恒娘这种情况,当如何处置?”一个身材高挑,容长脸蛋的女子听到问话,皱眉望了她一眼:“诸因奸生子者,随父。其母愿自抚养者,听。”男子们听到两个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奸生问题,不由得都住了嘴,兴味盎然地听着,眼神在这两个女子身上转来转去,多半是些不正经的意味。盛明萱修养功夫极好,只当没看到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沉下声音来追问:“和奸与强奸,可有区别?”李三娘子摇头:“奸生子,律不分和强。只要是不义所生,皆为奸生。照常理来说,若是和奸,倒可以指认奸夫。若是强奸有孕。”迟疑了一下,方低声道:“本朝并无这样的律令,亦无判例。”“为何?”李三娘子闭口不答。男子开始哄笑:“那自是因为,人家自己要脸的,早一根绳子吊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孽种后事?”也有人趁此机会高声道:“正是,我家族规里明文有训,倘有妇人失节事,给刀与绳,令其畜栏自尽。”盛明萱看着薛大娘摇摇欲倒的身形,略微生出恻隐之心,却又不得不问道:“大娘是被强人侵犯,并非犯奸。只是为何执意诞下孩儿,这点委实令人不解。需知,人如无父,在这世间,便如飘萍,再难有归处。你这样。”她放轻声音,柔和地道:“也是让恒娘受苦啊!”薛大娘听她语言柔和,神情恻然,又说是周婆言的主编,想来定然与恒娘交好。强撑着站好,眼中有盈盈泪光,凄然答道:“你们是小姑娘家,自然是不知道,这打胎药,哪里是什么好东西?我去人家后宅收衣服,就撞见过两回。”“有主家娘子不愿多生育,也是买来下胎药,那胎却不能下,痛苦万状,在床上翻滚,叫着「且死矣」,瞑然僵卧。家下人急趋检视,却又哀嚎着活过来。如此翻来覆去,昼夜不休,竟足足折腾了七日,最后终究不能产下,母胎俱死。也有人服药后,虽落了胎,却不能止血,那血大股大股,如同山洪崩漏,狂涌不止。产妇自此扶枕卧床六年,周身褥疮,日日痛切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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