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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就该睡觉了,几个男人轮流值夜,守着帐篷中心的篝火。
凤栖和溶月第一次这样席地而睡原以为跟着温凌的军队行军就已经够辛苦的,现在才晓得,有备而来的大军一应军需齐备,厚毡帐篷、油布地垫、狼皮褥子、羊皮被子、室内火盆……都是很宜居了而现在,马背上的垫布用来垫地,自己的斗篷衣服当被子;帐篷是最简单的一种,勉强挡住天空,却不能挡风,夜晚的寒风从简陋帐篷的底端呼呼地往里灌,而唯一有暖意的是篝火,但靠近了焦灼,离远了寒冷。
凤栖和溶月只能紧紧挨着取暖,凤栖本来睡眠就轻,这样艰难的条件她更是觉得哪里都难受,好容易睡着了,夜半的风吹草动,或者隔壁帐篷里的鼾声都会很快惊醒她。
已经非常疲累了,却还要失眠,个中滋味只有亲历的人才晓得有多痛苦。
凤栖又冷又难受,终于受不住了,起身到帐篷外,正好看见是高云桐在篝火旁值夜。
他小心观察着火势,不时往里塞一团枯草或几根柴火。俄而看见裹着斗篷出来的凤栖,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凤栖点点头:“太冷了,也不习惯。”
又说:“要不你去睡吧,我来看火。”
高云桐说:“我是男人,怎么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看着火?你要睡不着,就在这里烤烤火,我们聊聊天,聊困了,你再去睡。”
柴火“哔啵”作响,高云桐的脸被火光映成暖暖的金色,有一双长剑一样的浓眉,垂着眼睑仔细拨弄着柴草,一脸专注的模样。
凤栖托着腮看着他,冷不防他突然抬起眼,问:“小丫头,看什么?”
“谁是小丫头!”凤栖有些不高兴,白了他一眼,而后见他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牙。
高云桐说:“你大概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吧?”
凤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但是说:“也还好,我坚持得了。”
高云桐看了她一眼说:“苦难种种,不亲身经历永远都不晓得。不过,大部分人宁愿醉生梦死,生活在现世安稳中,也不愿意张开眼看一看世间苦难,更别说亲自经历一番了;只有少数不一样,愿意像地藏菩萨一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凤栖微微笑道:“你,这是在夸我?”
高云桐笑道:“我在夸我自己。”
凤栖垂下头,想想他的话,不由更是发噱,要掩住自己的笑意,不由伸手拿过一些干草,丢进火堆中。
她从不干这些杂役,连烧个火都烧不好。
高云桐不言声,小心用树枝把飞出来的干草拨回火堆里,篝火一时更旺,火星子飞到好高,映得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满含着闪亮的星星似的,身体也因之温暖多了。
凤栖终于又说:“我听说你在汴京带着太学生闹事,弹劾东府的章谊,是宋纲指点你的么?”
高云桐“呵呵”笑了两声:“相公章谊,一向喜欢投机。官家信道,他便做一手好青词;官家喜欢奢用,他便说‘太平盛世需丰亨豫大’;官家觉得内库缺钱,他便设立盐引、茶引,搜刮百姓的产业;官家好大喜功,他便撺掇用兵,想一并获得个‘文韬武略’的名号。”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顿了顿,似乎在思忖。接着又说:“阳羡自古是江南膏腴之地,我家虽是书香小户,薄有一些田产,可以供家中子弟半耕半读,但这七八年来,各处逃难的人越来越多,落草的贼寇越来越多,即便是我家也渐觉赋税沉重,日子越来越难过。我爹爹在我补了廪生的时候就告诫我,功名非为富贵,而是为天下张目。所以,我不需要任何人指使。”
凤栖听得呆呆的,然后问道:“可是,你以区区太学生弹劾章相公,不是以卵击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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