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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爱惜自己的芙蓉红裙,不肯席地而坐,皱着眉左右看了看,问:“我在哪里写?”
等桌椅搬了来,她施施然提裙坐下,素手执笔,在纸条上一张接着一张用行书飞快地写着“温凌犬也”。
近乎于儿戏,但一定会让他勃然大怒。
攻心之策,贵在瓦解敌人的意志,但大部分靺鞨人都不识汉字,射字条出去,就是浪费宝贵的箭;此刻靺鞨士兵又类似于背水一战,无意志可以瓦解,只有跟着主帅破城,才能吃香的喝辣的、睡城中女娘。
所以,这只要能让温凌看到就行了,不需要四下里漫射。
凤栖一口气写了五十张,甩了甩酸了的手,然后叫人把这些纸条穿在箭杆上往外射出。
她坐在女墙下,听着羽箭“倏倏”远射的声音,她的恐惧感突然淡了,事到临头,无可挽回,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时候,原来真的是没有恐惧的。
恐惧感会在那一瞬间突然全部转换成全然的精神高度集中,使人甚至有一点兴奋,就像猎手被豺狼逼到绝境之时,不肯认怂,反而会爆发出让人惊叹的力量。
凤栖认真听了一会儿城墙外的动静,然后小心地通过雉堞口观望外面的情景。
她看见最高大坚固的望楼车被推近了一些,上面站着好几个人,黑甲黑袍、最秋风凌厉的一位站在中间。
离得太远,凤栖只能揣测这个人愤怒的表情:大概率眼睛又眯缝起来,目光中杀气腾腾;牙关又咬紧了,下颌线绷得刀削一般;手紧握着刀柄或者栏杆,指骨关节都会挣的发白……
这模样她见多了,每次凤栖和他娇蛮、作死、发小脾气任性的时候,他都会这样:一副气得要命,看起来吓煞人哉,实际却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死就死吧!”凤栖心里暗道,做好了一切准备。
少顷,果然发现四处披着黑甲的靺鞨士兵开始向东城聚集,只有民夫和炊兵还留在远处待命。
凤栖忙招呼溶月:“估计要攻城了,咱们躲远点。”
刚躲到隐蔽的地方,数十颗砲石就砸在了东城的城墙上,瓮城的强弩机被砸断了多半,城墙雉堞也砸出了缺口,粉碎的砖石四溅,守城的士兵们也狼狈地四下退散。
“了不得!这次可是妥妥的砲石,不是黄泥团子了!”
不过,温凌备存的砲石确实有限,这一轮猛攻之后消停了一小会儿,凤栖往外看时,看见海东青旗又在挥舞变化着。
仍用民夫打头阵,重甲步兵推着云梯车、檑木车其次,骑兵整齐地排列着,准备冲锋。
高高的望楼车里,温凌死死地盯过来,全神贯注。
时机到了!
凤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身旁瑟瑟发抖的知府柳舜说:“角楼的烽烟都准备好了吧?”
柳舜说不出话,只会点头。
凤栖说:“知府莫怕,一会儿或有乱兵,但不是对你而来的。你看我眼色下令,烽烟一起,西城北城就会开启城门,六骑会瞬间冲出两门,往并州求援,守城士兵也会迅速阖上城门。”
看他牙关都开始打架,只能再安慰他:“不要紧,提起精神来!即便高云桐他们求援失败了,也就是他们自己殒身而已,忻州继续关门守城就是了。但知府得晓得:战机瞬息万变,一定要凝神静气,不能耽误丝毫片刻!”
柳舜也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我明白,成败在此一举!”
凤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日头,对溶月说:“溶月,你先回客栈等我。”
溶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倔强地摇摇头:“不,我和娘子在一起。”
凤栖皱眉道:“怎么,连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溶月继续倔强地摇头:“奴是主母指给娘子贴身伺候的,家中老女使在教导奴的时候就说:一切以主母的吩咐为准,一切以照顾好娘子为准!”
她眼睛里盈盈的一眶泪,知道不能泄露凤栖的身份,但“一切以主母的吩咐为准”,明确地告诉这位小主子:她只听王妃周蓼的话,不听小主子的胡乱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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