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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晴头一回觉得…这座山也并非永远屹立不倒,永远坚如磐石,他也有脆弱之时。
“哥哥…你怎么了…”
殷彧闭目,细细道:“我无事,你好好听兄长的话,好吗?”
一句话令殷晴又心生委屈,她吸一吸鼻子,推开殷彧,一把擦干眼泪,用澄澈分明的眼睛望着殷彧:“哥哥…我知道你是担忧我,可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我已经长大了,我不能永远躲在你的羽翼之下,做一个时时刻刻受你保护的小女孩。”
她说完这话,坚定不移地转身离去。
送走殷晴后,殷彧一人在亭苑坐了许久,他看白云沉浮,仿佛回到那天那晚那个茫茫大雪天。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身后。
殷彧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来的是谁。
有她在,他几乎被仇恨淹没心总能静一分。
“那些事,你没有告诉她吗?”洛欺霜轻声问。
“她永远也不必知晓。”殷彧目视远方,侧颜坚毅:“我是她哥哥,所有的事情,我一个人记着就够了。”
殷彧深吸一口气。
她不必知晓,他深埋心底的过往从前。
殷彧闭目,遥远回忆之中,在他六岁之前,他与爹娘、妹妹居于昆仑山下不远处的浮云村,是寻常的四口之家。
时隔多年,记忆中爹娘的样貌已被岁月的洪流冲刷得渐渐模糊。
殷彧记得爹是位教书先生,那些年江湖不太平,无极宗横行霸道,爹不会武功,却有着江湖人的侠肝义胆,纵然他们日子过得清贫,他仍时常接济路过的侠客,怀仁爱之心,济救一方。
爹时常慢饮着酒,一边教殷彧识文断句,他总爱说:“男儿志在四方,君子虚极静笃。出入江湖,当和光同尘,与时舒卷,不露锋芒。彧儿,爹这辈子与你娘守着这小天地也够过活了,你以后大了,也该去江湖上闯闯。”
幼时殷彧不懂得这话中涵义,待殷彧成长如此,提剑向四方,这说话之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娘亲笑容温柔,烧得一手好菜,灶上永远温着爹爱喝的松花酒和他喜欢的烙饼。
小时也有顽劣,偷偷用手指蘸着尝过几口酒,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醉过几回,长大之后,便再也没有醉过了。
五岁时,妹妹出生了,这个小生命还未来得及给家中多添一道欢声笑语,无极宗便大肆屠戮浮云村。
殷彧尚且六岁,只能眼睁睁见着做了一辈子文弱书生的爹爹,为了守护这个家提起刀冲了出去,可不会武功的他又如何是魔教中人的对手?
娘亲只来得及将尚在襁褓的妹妹塞进殷彧怀里,她让殷彧闭上眼睛,捂住妹妹的嘴,将他塞进床底。
她伏在床边,泪眼婆娑,至死还不忘一声声叮嘱:“彧儿,你从小就听话懂事,最后再听娘一次话,一会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这一世福薄,爹娘恐怕不能看你们兄妹长大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下去才有希望,男子汉大丈夫,妹妹尚且年幼,你这做哥哥的,要保护好她…”
“这还有个娘们!”一人狞笑道,伴随剑身出鞘,利器入骨之声,几点腥甜温流洒在你脸上,娘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殷彧浑身一颤,却牢牢记着娘的话,一声不吭地捂住妹妹的嘴。
那人的脚步声近了,殷彧蜷缩成一团,只听外头传来一声不耐烦地低吼:“好了没?杀个娘们还磨磨唧唧,东西没找到,我们都活不了!”
那人一脚踢倒娘的尸首,啐一口:“真晦气!”
“嘭!得一声,娘倒在了地上,殷彧睁开眼,那双记忆中柔情似水的双目一片灰白死寂,却睁得大大地,仿佛想要看清他最后的模样。
殷彧双目湿润,却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不知过去多久,那些人的脚步才散了,只留了一把火在村子里,他们做恶,又想将恶行焚烧殆尽。
殷彧抱着妹妹,踉踉跄跄冲出滚滚浓烟,不要命地往前跑,他不知道去哪,他只能往前,一直往前。
这一夜,殷彧失去爹娘,失去唯一的家,他抱着年幼的妹妹在风雪夜里奔跑,寒风刺骨,天下之大,他却不知路在何方。
那年昆仑不灭的雪,就如今日苍苍流云,洁白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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