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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关头！在这样损失了几万大军他们实力大损的时候！这些人依旧是这样！想要去支援董承的，仅仅是因为往那大军里面投入了很多家族子弟罢了。想要坚守荆州的，也不过是胆小怕事生怕曹军打过来而已！在朝堂上，居然并没有多少真心因为那死去的几万士兵而痛心的人！

可是，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么？这样的大汉朝臣，这样的大汉高官，才符合陈协心目中的刻板印象吧？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目光从来没有真正的放在底层上面过，他们第一时间考虑的，永远是自身的利益，这在这个时代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这本来就是一个，百姓如蝼蚁的时代啊。

当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陈协心中的怒火终于停滞，有什么东西强迫他冷静下来，让他再一次以特殊的视角观察着所有人，也观察着自己。然后忽然，他的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就像往常一样，让人觉得他真是一个无害又友善的人，嘴中却喊出了这个人的名字：“伏完将军。”

“微臣在。”吵闹的朝廷之中，伏完上前一步，半跪在了他的面前。看到这一幕，朝堂上的吵闹声渐渐停息下来，但是所有人的目光依旧是没有什么慎重的，就好像并不觉得眼前这一幕是需要谨慎对待的事一样。

感受着大臣们的态度，感受着所有人放松的、依旧觉得他不会做什么的态度，陈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接着他微微坐直了身体，然后语气柔和听不出一点怒火的询问说：“伏完将军，军粮贪污一案可有查清楚？相关人员是否已经控制住了？”

——什么？什么粮草贪污？

陈协的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下意识的回想，想着为什么现在要去查什么粮草贪污？这一次董承将军的大败，应该和粮草没有什么关系吧？

是啊，没有关系。这并不是说朝堂上的这些人完全没有贪污过粮草，而是说以荆州的粮草之充足，就算他们贪污了一些，也没有什么关系，完全没有干扰到前线的作战。而且到底只是刚刚入荆州三年而已，就算这些人确实有部分贪污行为，但也没那么过分，他们还是有些分寸的，那些贪污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所以，没有人会想到陈协会在这时说这个问题。然而当伏完回答说：“已经控制过了，涉案人员有吴某某、赵某某、秦某某……”等等人员的时候，他们一下白了脸，恍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陛下这是在故意拿这件事让他们为董承将军顶罪吗？是想要把这一次大军的惨败的原因，宣传为是因为他们贪污军粮，才导致的大败吗？

当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少人一下跪在了地上，然后嚎啕大喊着：“陛下，臣等冤枉啊，冤枉啊！”他们看向坐在高位上的陈协时，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时，也不再觉得皇帝仁慈不会拿他们这些大臣怎么样了，而是觉得他的笑容如此可怕，他怎么能够就这样笑着想要杀掉他们呢？

朝堂再一次的热闹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充斥着私心的利益争吵，而是恐慌而狼狈的哭嚎！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陈协冷漠的看着底下的所有人，想着自己手中是有兵的，自己是真正掌权的皇帝，自己就算是做一个暴君，这些大臣又能做什么呢？

但是，陈协不会做一个暴君，这并不是一条适合他的路。

不再管朝堂底下的哭喊吵闹，陈协站起身来，宣布了退朝。此时此刻，他的背影显得如此的冷酷无情，简直就像是皇权本身一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不近人情。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似乎绝对不会后退的往前走着——

然后，他撞见了匆匆赶来的伏皇后。

“陛下，臣妾听说，你以很多人贪污粮草为名，想要将其处置了？”风尘仆仆的伏皇后匆匆行了一礼之后，就以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询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陛下？这好像不是你以往的风格。”

以陈协以往的风格，就算是要整顿朝堂，也绝对不会用这样的办法！他的每件事都分的很清楚，谁犯错就谁受罚，绝对不会弄出所谓的替罪之事，他的心中有一根底线，能让所有的事情都几乎是最公正的！不然，他又为什么不让伏家和董家打擂台，以此来遏制董家？

可是听到这话，陈协忽然就沉默了。他明白伏皇后在说什么，因此也一下无法回答了。良久，他才辩解了一句：“那些人确实贪污了粮草，只是因为不耽误行军，朕当时只收集了证据，打算以后再慢慢处置。这一次，他们并不算无辜。”

“可是臣妾要问的不是这个！臣妾想问的是，陛下你怎么了？”伏皇后听到这个解释，却并没有接受，反而又上前了一步，急迫的问道：“陛下，你为何要突然打破自己的风格，做以前自己不屑做的事？”

“……因为，朕发现他们不畏朕。”

看见伏皇后这样，陈协也微微有些狼狈的后退了一步。然后又过了一会之后，他才这样低声开口。

听到这句话，伏皇后也愣了愣，然后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果然，她接着就听到，陈协以一种自我剖析的语气，这样说着：“这些年以来，朕以为朕已经掌握了如何做皇帝的方法了，并且做的还不错，能够很好的掌握权力，让这天下像朕想的那样发展。可是现在朕才发现，朕错了。”

“朕居然并没有栽在那些聪明人身上，反而栽在了那些蠢货身上！那些聪明人知道朕掌握着兵权，掌握着新技术，知道朕制衡着各世家，从来不敢小瞧朕！可是那些看不出形势的蠢货，居然因为朕仁慈，以为朕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就任意妄为！”

“董家是这样，朝堂上为自己争利的大臣是这样，那些贪污粮草的蠢货也是这样！朕的仁慈，居然被他们当做了软弱！他们不畏朕！正是因为朕的公正！”

可不就是这样么？此时此刻，陈协才有些明白那些千古一帝为什么几乎都有着暴虐的名声在身了。做暴君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要不停的砍头杀人就行了，就算冤枉了又怎么样呢？反正是皇帝。而做暴君有些事情也真的会容易很多，因为不管是聪明人还是蠢人，都会被你震慑住，然后不敢做多余的事，乖乖的听你的话。

皇帝是君子小人都要管理的存在，君子畏德不畏威，小人畏威不畏德。光有德可不够，还得有威才行！也是正因为如此，正是为了狠狠的威慑那些蠢货，陈协才突然做了这样的决定，才突然决定就这样冤枉那些人，试着做一下暴君！他想让那些人畏惧他，想让那些人不要再做些什么蠢事！

“陛下，臣妾明白了。”

显然伏皇后也已经想明白了，然而想明白了这些事之后，她却在陈协面前盈盈拜倒，然后说道：“臣妾希望陛下收回成令。”

“皇后？”

看见伏皇后这样，陈协一下愣住了，甚至有了一点手足无措的感觉。然后接着，他甚至听到伏皇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哭腔：“陛下，你是圣明之主，可不要为一些小人歪曲了自己的心思，走上歧路啊！”

“臣妾不是为那些贪官求情，臣妾是为陛下求情！陛下，你万万不可因一时之气，就决定污了自己的手，也污了自己的心啊！”

暴君真的很好做，但是这不是您该走的路。有些东西是不能开头的，不然最终只会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模样。

第075章第15章

“陛下，臣是来劝谏的……”

“停！丞相不必如此，朕真的知道错了！”

看见杨彪匆的赶过来，并且一进门就对自己想要劝谏，陈协是真的觉得头疼了！早上那种下定决心走一条路到底的气势也早就消失殆尽了，他有气无力的说：“朕真的明白了！朕不应该仅仅只是受到了这样的挫折，就想破罐破摔的走另外一条其实是毁了朕根基的路的！朕真的只是一时之间想岔了！”

是的，陈协确实是想明白了，明白之前自己果然还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做出了错误的行为。他的错误当然不是处置了那些贪污粮草的人，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过来劝谏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为了使自己对那些蠢货也有威慑力，故意把董承的罪名分摊在了那些贪污粮草的人身上，给他们强加了他们本来没有的的罪名。

——陈协真正做错的，是他差一点就决定放弃“理”。

作为一个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陈协一直在坚持很多其实只有在现代社会才会坚持的东西，就比如说他的心中皇权其实不是至上的，法律条规才是至上的。他表面上好像运用皇权运用的很好，一直用皇帝的名义做各种事情，但是其实天子犯法和庶民同罪这件事，在他这里是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