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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床两头各安装个大油罐桶,里面码放着一捆捆的棉条。
但环境好归好,活却不好干。
一个熟练的挡车工要挡两台半车,一千个纱锭。
人在机器间来回穿梭,手脚不停地抓起断掉的细线头,对准机架滑下来的棉条头,将它们迅疾连接上。
这个过程中,纺织工还得钩掉卡在轴承缝的绒棉屑,又要见缝插针,眼明手快,刷掉机床板上积累下来的纱灰。
这几个步骤,每走一次巡回,每换一次粗纱,每接一次纱线和做清洁工作,都必须得跟卡尺量过一样,做到规范化。
说白了,挡车工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而且手脚麻利。
否则纺出来的纱结头多,线不均匀,那就进不了甲等品头仓了。
而原主,从她独自上班的第一天起,手上出来的都是甲等品。
也得亏她强大的肌肉记忆,叶菁菁才能顺利地把这个班给上下。
一上午的时间,她感觉耳朵都要聋了,那个机器的轰隆声,简直堪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她的两条腿,也沉重地像灌了铅一样。
真的,整整几个小时,她不停地围着机器转,估计加在一起,起码走了十里地。
这日子,当真生无可恋啊。
叶菁菁筋疲力尽,全凭本能,跟着车间工人们一道去食堂吃午饭。
其实,这时代好多职工,为了省钱养家,都是从家里带饭吃。
但纺织厂效益好,领导舍得在吃食上投入,食堂以物美价廉而著称,故而绝大部分人更乐意直接吃食堂。
纺织三厂的食堂宽敞,足有一两百平方米大,整洁明亮。左手边一面是诗墙,算批儒评法的时代产物,上面贴的都是厂里工人写的诗。
叶菁菁随意瞥了一首,上面用钢笔写着:谁说老粗没文化?登上讲台要讲话,创造历史讲历史,天大困难饿不怕!
她乐了,不晓得这是署名的“车间老工人”原创,还是请人捉刀亦或者干脆抄来的。
打油诗也不好写呢,现在让她写,她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叶菁菁花了一毛五分钱的菜票,要了份狮子头荷包蛋外加青椒炒菜瓜的甲菜。
然后她又顺着原主的记忆,熟门熟路地去舀了一搪瓷缸的米汤——食堂的米饭是先煮后蒸的,剩了大量的米汤,可以当成白开水,免费供应给职工喝。
米汤桶旁边还有个体积相当的大桶,里面装的是免费菜汤,看不到油花,只有几片漂浮着的空心菜叶子。
本能告诉叶菁菁要舀,但她的意志拒绝了。
她想不开咯,没事喝洗锅水倒自己的胃口。
结果,她端着搪瓷缸子,找同车间的年轻女工一块儿坐时,桌上的人闻到她搪瓷缸里传出的肉香,集体惊呆了。
其中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姑娘王凤珍,一副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模样:“叶……叶菁菁,你竟然吃狮子头?你吃肉?”
叶菁菁莫名其妙:“怎么了?你不也打了冬瓜炒肉吗?”
食堂吃肉不要肉票的,是每月拿粮票和钱一道换成饭菜票,因为这样结算方便。
王凤珍跟找不到自己舌头似的,结结巴巴道:“可是,你不都是一直吃大菜的吗?”
所谓的大菜是大锅里炒出来的素菜,三分钱一份。
王凤珍这么说,已经算给同事留面子了。
因为吃大菜,对以前的叶菁菁来说,也算改善生活。
更多的时候,她是靠着食堂的免费米汤和菜汤,就着黄面馍馍凑合一顿。
不是王凤珍夸张,她就没见过比叶菁菁更抠门的人。
餐桌上,其他人也露出了同样惊讶的神色,今天这一顿的开销,抵得上叶菁菁往常一个礼拜的伙食了。
被视线集中凝视的人,淡定地喝了口米汤,润润嗓子,一边拿筷子夹狮子头,一边慢条斯理道:“大夫说我营养不良,让我好好补充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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