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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九叶确实是不需要人陪着的。她一人熟悉回丁翁村的路,不用顾左顾右,走起来还快些。
和沅舟虽死,但案子的事也算有了些新进展,她这心本该放一放了。可不知为何,走在那条熟悉的小道上,她的心中却再没有了往日的轻松自在。
李樵方才的一番话虽是在敲打她,但也不算是毫无来由。一入村里,农忙一天过后归家的老老少少都同她打着招呼。她有段日子没回果然居,村里的人竟都惦记着她,拉着她问她去了哪里、可是不回来了、果然居是否不卖药了。
她也分不清这份关切中有几分是在怀念她,有几分是在怀念她的药,又有几分是在盘算着如何将欠下的账面一笔勾销,归根结底还是有些感动,一一解释一番过后,便脚不停歇地向那处熟悉的院子走去。
黄昏时的光线打在果然居的破门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温馨感。塌了一半的烟囱没有冒烟,秦九叶拨开门栓、独自进到院中。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金宝和秦三友果然不在院里,不知昨夜听风堂一聚后是否回来照料过生意。
然而院子里明显有人打扫过了,杂草落叶都清理得干干净净,采下的药材被整齐码放在院中等着晾晒,角落里的柴垛整齐地像是泥瓦匠新砌的墙。
看来老秦这些天心情不错,竟有闲心打理院子了。
秦九叶短暂感慨了一番,随即便急匆匆地进了东房里屋。
用过的药罐已经被清洗干净、被整齐地摆在架子上,药垆里的柴火熄了很久,摸起来已经彻底冷掉了。
从前她在的时候,这药垆一日十二个时辰几乎不停地烧着,而焙药的事她从不假借他人之手,是以不论是金宝还是秦三友,都一直不太熟悉果然居里的土灶。
秦九叶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蹲下身来,刚要挽起袖子去清理炉膛里堆住的柴灰,却发现那炉膛早有人清过了。
她一愣,随即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了解金宝,便是打死他,他也不可能变得如此利落。而院子、新柴乃至药罐,若还有可能是老秦顺手收拾过的,那这炉膛便几乎不可能了。果然居灶内的烟道因为塌了块砖的缘故总是堵着一半、需得偏着用,而这个细节,只有经常使用的人才会知晓。
是李樵。
那天她不想见他,便找借口让他回一趟果然居,还交代了他许多事情。现在看来,除了那些事之外,他还做了很多。
这些事在过去的两个多月中,他应当也是做惯了的。而她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做过这些事了。
她自诩独立自强、不用旁人在侧也能活得很好,而当初她因那半块瓦将他留了下来,到了今日终究还是习惯了他的存在。
秦九叶呆呆站了一会,直到窗外隐约传来那牧户赶羊归来的声响,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走去看了看水缸,水缸里的水已经见了底,角落里挑水的扁担也不在原地,一旁草筐底的那几只芋头却不见了踪影。
金宝这懒汉,也就只有水缸见底了,才会不情愿地出去跑一趟山路。也不知他吃了那几只芋头后酒醒了没有,可别走着走着翻到山沟沟里去。
秦九叶摇摇头,又看了看剩下的米。
米还有些,瓜和豆子也还存着,地里的菜眼下正是长得快的时候,一时倒也不会缺吃食了。
吃食还有,金宝也去挑水了,秦三友却没在,只可能是又偷溜去送菜或跑船了。
秦九叶叹口气,又望了望外面的天色。
这几日天气尚好,再没下过大雨,河道里风平浪静,跑船的人应当不会太遭罪。她不知道自己先前说的话秦三友究竟听进去多少,她不能常在他身旁看着他,也只能日日祈祷天气能好些,她阿翁的那条小舢板还能再多撑些时日。
将四周码放的药材又检查了一遍,秦九叶这才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只形状奇怪、带封口的罐子,随后走出房间、来到院子角落里放着的水缸前,小心拨开那水缸里生长茂盛的萍叶,将手中的罐子没入水中,等了片刻后猛地提起,最后小心封好罐口、将罐子挂在腰间。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纠结耽搁,快步穿过院子、走出了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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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九皋城西南外、洗竹山山道间,一辆黑色的马车在山间小路上缓缓驶过。
那马车样式朴素,车舆上不见任何装饰,赶车的小厮也是一身灰扑扑的布衣,任那两匹拉车的青马悠闲迟缓地迈着步子,也不多抖一下手中的辔绳。
这里离清平道不远,总有江湖中人在山间走动,那些“皮薄馅大”的富商宁可绕远,也不愿走上这条道、做只送上门的肥羊。
山道上马蹄声渐近,偶有几名腰间露着半截刀鞘的江湖客快马经过,不由得一个个将探究的目光投向那马车里,心道这又是城中哪户不常出门走动的人家,行这山间险路也就罢了,连赶路的时辰都计算不好,这么个走法,只怕天黑前也到不了城里,遭了山匪盗贼便怪不得旁人。
可就在他们放缓了速度靠近那马车的下一刻,山路间突然响起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那声响同他们方才骑马发出的声响全然不同,而是沉重的、掺杂着金铁击鸣声。
那是军马特有的马掌负重落地时的声响,绝非寻常富商家的马匹能够发出的声响。
几名江湖客互相递了个眼色,瞬间便拍马走远了。
江湖中就是再嚣张的魔头也不喜欢招惹军中之人。而如今这世道可不算太平,何必为了一时兴起而陷入麻烦?
骑马的江湖客们消失在山路尽头,山路间那不见真面目的军马马蹄声也再次隐入山林之中,仿佛方才那一阵声响不过只是行路人太过紧张产生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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