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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多谢官人照拂,从此我与官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裴珩闭上眼,再次睁开时,那对乌黑澄澈的眼眸里盛满怒气,人也天真得很。
他喉结滚了一滚,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我亲自送你归家。”
话音刚落,淡烟与轻云露出一脸惊诧的神情。
任谁也没想到姑爷竟这样不念旧情,虽说小姐如今闹着要走,但那是因为小姐生着病。眼下小姐什么也不记得,出了这道门又能去哪儿?
一个女子,尤其是生得美丽的女子,出门在外多危险!
纾妍并不知自己的母族出事,只当裴珩是好心。
她虽有些性子骄纵些,但心肠也软得很,“大人倒也不必客气,我自己认得路。大人待会儿重新写一份和离书交予我。”顿了顿,又道:“最好大人亲笔手书,向我父兄严明咱们和离的缘由,并非是我沈六辜负大人。”
她心里不拿他当夫君,亦不认同这门婚事,可事实摆在面前,她不得不吞下去。
她只是一想到那个曾经挨了三年苦头的“自己”,便替她不值,不能回去后再叫她父兄觉得是那个“她”年纪小不懂事,乱同人家使小性子,被人休了回家。
更怕一向心思重的姨母同她哭。
“你并未辜负我。”男人眼睫低垂,修长洁白的指骨摩挲着拇指的白玉扳指,“我会亲自手书一封,向岳丈说明这一切全都是我之过。这些年,你很好。”
须知文人动不动就讲究风骨,宁死不认错。
纾妍没想到他这样爽快,乌黑澄澈的杏眼里流露出惊讶,“真的?不哄我?”
“自然不哄你,不过须得等你痊愈。”看起来脾气极温和的男人看着她,“岳丈大人当年将你好好地交到我手里,我自然也要将你好好交还到他们手里。于情于理,也该如此。”
纾妍觉得自己也不知是不是磕坏了脑子,一时竟寻不出理由来反驳他,迟疑,“可,若是大人哄我怎么办?”
这老狐狸心机深沉得很,最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就像那年夏天,他诬蔑她是窃玉的小贼,可转头见着她父兄时,却说得极好听,“小公子钟灵毓秀,将来必定前途无量。”还解下自己佩戴的那块鱼纹玉佩递到她手里。
她那心眼一向比麻秆还粗的爹浑然没有瞧出对方的险恶用意,笑得脸上的褶子堆了两三层,就连一向严厉的大哥哥也抚摸着她的头,欣慰,说她如今有出息了。
当着父兄的面,纾妍不敢造次,只得将那块代表着“耻辱”的玉佩不情不愿地收了下来。
更为可耻的是,他竟还虚情假意地说想要收她门生,希望她能够回去作几篇文章。
何其虚伪!
何其小气!
又何其丧心病狂!
好在他父兄不算太糊涂,知晓她是女儿身,自然也当不得他的门生。
只是纾妍一想到那年,自己好容易回一趟帝都,还没来得及四处逛一逛,成日里被父兄关在屋里写文章作诗,至今都恨得牙痒痒。
万一,他又哄她……
也许是瞧出她心中所想,男人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纾妍心想,老狐狸才不是什么君子,瞧着紫薇花一般的人物,实则城府深沉得很。
她正犹豫,又听他道:“从帝都回北疆,要坐三个月的马车,之后再换乘一个月的水路,最后再换乘三个月的马车,这期间若是遇到盗匪……”说到这儿,他住了口,眸光沉沉地望着她,“我不放心。”
明明不过一句简单的话,怎从他嘴里说出来,听得人心里怪怪的。
纾妍扭过脸去,咬着唇不作声。
其实他说的这些,她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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