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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偶然与其对视,便为这双眼底的光亮吸引。
步入绝境,却不颓丧认命,性命垂危,却依然愿意给予他者生机。
是一双能成为修者的眼神。
如今,温知寒再次望着沈纵出神,缓缓绽开一个带了些微苦涩的笑意,而后将指尖悬在沈纵的额头上方,无声划出一道安眠的符印。
身体紧绷成这样……
他哪里会分不清真睡和假睡?
真是比当初更加闷葫芦了,睡不着也不知道撒个娇让他帮帮忙。
符印生效,眼看少年身体逐渐放松、真正地睡下了,他终于也跟着舒展了眉头。
“阿渊,你记得吗,年幼的时候,你并不擅长撒娇卖乖,总是怕自己不够懂事,只有在偶尔几个电闪雷鸣的夜色中找借口黏人。”
温知寒说着说着,眼底的笑意也更深了,
“你会很乖巧地拉着我的袖子,央求我再讲一次如何在茫茫大雪里一眼瞧见你的故事,有时还要我补充细节,多大的小猫,什么花色,我走了多远才瞧见你,那时的屋檐什么样子……”
这些,都是只有温知寒与沈纵才知道的细节,只有哄着孩子好好入睡的师尊,和不断重温人生中最幸运瞬间的徒弟才会在意的东西。
被落下符印,已经陷入深眠的沈纵自然是听不见师尊的这番话语,只是睡得极不安稳,眉心都皱着。
温知寒叹了口气,将掌心放在徒儿的丹田处,徐缓地将灵气注入,一点点治疗经脉肺腑的内伤。
直到沈纵不再皱眉、脉息平稳了许多,温知寒的额头也渗出薄汗,他才缓缓停手,给自己也服下了一颗补气血、促进外伤痊愈的药丸。
没过多久,云舟就到了地方。
温知寒走出船舱,层云在眼前渐次淡去,下方绵延的雪山映照天光,笼入深雾横亘千里。唯有一峰独矗入云,奇崛峭立,山顶白皑皑积雪终年不化,一潭暖泉就在这极寒之地不眠不休得蒸腾着薄雾。
他没舍得吵醒沈纵,在云舟附近落下保护的禁制,与门童交代了一声,奉上借用灵池需要的灵石与礼物,便先独自前去灵池了。
……
沈纵做了噩梦。
梦境中,师尊面目冷厉、浑身散发出化神期的大能威压,正在屋内训斥他。
而他,跪在床边,腿边是他偷偷藏起的血衣,上面属于温知寒的鲜血还未干透,又被别的污渍弄脏了。
温知寒上身并未穿衣,只有绷带护体,师尊端正威严地坐着,用蔑视的目光居高临下望着他。
而他的目光落在白玉的肌肤,和那斑驳的青紫淤痕上。
那是温知寒,但不是他想杀死的那个。
而是他的……师尊。
没有他熟悉的虚伪、阴湿与嫉恨,反而平白带着冰冷的、来自长者的严厉,是纯粹直白的怒意。
若是他真正的‘师尊’还活着,又见到了他如今的模样,恐怕就是这幅样子了。
“你不是我的阿渊,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师尊,我就在这里。”
“不,”
温知寒盯着他,眉心拧起,目光充满审视,“阿渊很乖,不会修魔,也不会偷藏师尊的衣服。”
他被一脚踹倒在地,师尊俯视着他,犹如瞧着一只肮脏的蝼蚁。
这样的怒叱,这样的语调远比任何一次温柔甜蜜的美梦更加真实。
他心神惧怕,却在那一条修长的腿踹来时不躲不闪,连疼痛都能令他兴奋战栗,欣喜不已,又为此感到无地自容。他自责地爬起来、重新跪好,膝行着靠近视野里的那双脚,下意识丈量着尺寸,思索多大的镣铐能将其牢牢锁住。
可他抬起头,又看到他怀念的、奢望已久的师尊直视他的双眼,看破他的一切肮脏心念,说:
“沈纵,你太令人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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