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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裴珩醒后,按照他的性格,她们应该会在几日后便动身前往并州,并州距离王家村有近百公里,若是有马匹,能极大地缩短路上的时间。
只是,裴珩应该会骑马吧……
江知婳不会骑马,一路牵着,好在在日光彻底暗下时,回到了医馆,医馆无人,灯烛未点,一片昏暗。
皎洁的月光洒在青苔世界上,一地霜白,江知婳携着月色,将马儿牵到后院的一处角落,缰绳绑在一旁用来劈柴的石墩上,卸下马背上的干草捆,松了一捆干草放在马儿身前。
凸出来的屋檐很好的将马儿周身置于屋下,若是夜间下雨也能安然避过,安顿好马儿后,江知婳提着油纸袋来到裴珩屋内。
借着月光和手上的火折子,江知婳摸索着找到裴珩床头的灯烛,掀开灯罩,点燃里面的蜡烛,倏然,满室昏黄,烛火偶尔因蜡烛材质不均而摇曳,忽明忽暗。
此时裴珩依旧昏昏睡着,眉间微微蹙着,也不知梦见些什么,竟是从她出门前便一直如此,看得徒生悲凉。
江知婳探手覆上额间,微凉如玉,掌心染上些许的潮意,脸上的潮红已经退去,留下有些病态的苍白,低声道,“好在退热了。”
见他没有清醒的意思,江知婳帮他掩了掩被子后便离开了。
*
夜色渐浓,即使已是晚春,北朝的夜里依旧渗入一股寒凉,昏黄的室内,青纱帐下,一道接一道的喘息声匿入夜色,无人得知。
裴珩苍白得犹如即碎的琉璃洇出痛色,细密的冷汗打湿了鬓间,紧锁的眉头下,眼睛在不安的震动。
“殿下。”
“殿下。”
梦中熟悉的宫殿,不知为何染上了血色,一切都是惨红的,像是眼睛入了血泪。
无数人在呼喊着他,惊恐、不甘、悲愤、咒怨、绝望……数不尽的悲呼像风般直直灌入他的耳朵,他立在中殿上,四周的景象疯狂转动颠倒,被刀剑划破华服崩出来的猩红血液溅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脸上,带着温热,却让他如坠冰窟,周身冻结。
“殿下,救我……”
血肉模糊的脸上看不出人生前的模样,却被他一眼认出,口中颤动,干涩着开口,“翠儿姐姐……”
他看着手脚尽断的翠儿朝他爬去,身后留下泛着黑的血痕,悲戚的面容爬上两行血泪,却在下一秒,四肢犹如重生般,翠儿以诡异的姿势站起,面容狰狞,睁开的血目满是怨恨,大声尖叫。
“都怪你,是你害死了我们!是你,害死了东宫里的所有人!”
本是荒凉的中殿立时涌现无数士兵、婢女和奴才等,身上无一安好之处,溃烂着溢出鲜红,张牙舞爪的朝他扑来,嘴里念念有词。
“殿下,救我。”
“殿下,为什么我死了,你还活着?”
“如果你早点死,我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场景再次翻转,一道穿着金锦华袍,戴紫金凤冠的雍容华贵的女子立在他的身前,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怨恨与戾然。
他心下大恸,如青竹般的身躯一颤,抬起的指尖止不住的颤抖,想要拂去眼前本是娇媚如艳阳的她眼角处的泪,“母后……”
却在下一瞬,抬起的手被快速的拍开,手腕处留下细密的疼,却抵不过心间的针扎。
眼前的女子尖叫,犀利的声音刺破耳膜,刺耳又尖锐。
“都怪你!我为何要生下你来,若不是因为你,我和陛下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母后犀利的怒斥声充斥在耳边,犹如溺水般让他无法呼吸,失了血色的嘴唇颤抖着,不可置信的喃喃低语,像是自说自话:
“不是的,母后,不是的...”
场景再次变动,尖利声不绝于耳。
光怪陆离的血色梦中,他周身冰寒,脚下如被死死固定,看着四周朝他而来的熟悉面孔,黝黑深邃的眼睛绝望的闭上,下一忽儿,他只感受到身上被撕咬,血肉生生的脱离他的身体,藏在里面的白骨似乎感受到清风滏来的寒意。
周身碎裂,他却无端生出一丝无所畏惧的快感。
只是经脉血肉撕裂破碎的痛感让他不自觉的颤呼,痛感具在,意识却逐渐模糊,似乎世间被一层厚厚的雾气所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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