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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极反复咀嚼,片刻笑了,“圣人总是说,您的梦就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此时摆脱圣位,重活一世,您当真就愿意隐逸了吗?”
“隐逸?高居东山,是算作隐逸,还是算作蛰伏呢?”却不料,谢景行负手而立,言语依旧温润如玉,但那久居高位的气魄还是流露出来。
“如今我修为微末,看似沦落,但我若说我不争,陛下就当真信我不争吗?”
“自然是不信的。”殷无极也笑,“唯有东山高卧时,才能有少许无拘无束的自在。所以,您才如此豁达,遂本性而为,寄情于山水之中,放浪于形骸之间。”
“东山高卧,自然也得携美而行。”
谢景行心有筹谋,却不拒绝帝尊的接近,反而笑着伸手,“端着那断情绝欲的圣贤姿态,抱明月而长终,不如与帝尊同行一段,才不会追悔。”
他话语里仍有隐含之意,哪怕如前世那般半道分岔,只要有过一段同路时光,也是不悔的。
殷无极却品出了他言语间透露的志向,如今的修为低微只是暂时,以谢云霁的天纵之才,他早晚会东山再起,重回圣位。
他曾登上最巅峰,怎会长留于池中,曳尾于滩涂。
仙门大比,不过是他第一级台阶。
“您不怕前方不是坦途,而是深渊?”
殷无极抬手,搭上谢景行伸出的掌心,却被他微微扯到身边,单手握紧。
“深渊又如何?”曾经的白衣圣贤抬眸,谈笑间毫无畏惧,“陛下,在帝位上这么久,尝过如临深渊的艰难与身不由己,是如何想的?”
“如临深渊么?本座行于料峭悬崖上,足踏一线天,哪里有空观赏这绝景。如今正沧海横流,若是一失足,本座就会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殷无极抬头看向峭壁,语气淡淡,却是笑,“或许,本座就是在等着摔下去呢。”
谢景行见他又神伤,知他悲声,拢了拢他在风中缭乱的墨发,温言道:“别崖,别崖,你可知,我教你‘别危崖’的用意么?”
殷无极眼睫一颤,眸光泠泠如秋波,笑道:“记得呢。师尊为我取字,是希望徒儿一生‘别危崖’,可惜,我一生都在危崖边,未曾完成师尊的愿望。”
他神色淡淡,却道:“殷别崖平生不知后退,只知前进。哪怕要碾压过无数尸骨,哪怕那被碾过的是我,我也……”
倏忽间,殷无极被谢景行拽了一下,他一顿,却见谢景行捏了个诀,足踏峭壁如平地,竟是把他也带了上去。
“走,去十八洞天。”谢景行的纤瘦身影如一叶,轻飘飘地立在山石上。他一笑,手中玉笛划过半弧,竟是调动灵气化为清风,让师徒二人向上飘去。
山间清风间,传来他风流谈笑,恣意又傲然:“有什么好怕的,摔下崖去,吾接住帝尊。”
十八洞天,就在这峭壁之上,少有人能上得来。洞天内壁嵌着光芒温润的晶石,流转冰蓝色的光芒,寒气刺骨。
谢景行魂魄有圣人境界,但这具病骨最是怕寒。
玩弄气运到底是有代价的,天道忌他,恨他,他的命格自然不会是曾经那样的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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