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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元山眉峰微扬。她的确矮,在他看来,她佝着腰杆和站直身来,没什么两样。“你恐怕得还我一壶酒。”何元山淡淡道。鬼思思歪头看他,不解。何元山举步往前,神色平静:“我原本可以用那三个人换来火炉与温酒,拜你所赐,竹篮打水一场空。”鬼思思眼睛一亮,提着大氅追到他身边去,她人矮,腿自然也短,小跑两步才跟上何元山气定神闲的一大步。“你要喝什么酒呢?”旭日已在天际冉冉而上,云蒸霞蔚,一抹抹金光映射在冰天雪地里,反照着两人的脸庞,鬼思思望着日光里那张丰神俊朗的脸,边跑,边问,清脆的声音响彻旷野:“是风雨渡的荷花蕊,还是三津小筑的松醪香?是何不公的神仙醉,还是不死老人的瓮头春呀?……”寂寂的风从两人身后吹过,仍然冷冽,却没有了昨夜的凶悍凄紧,倒像是三月的风,沁人心脾。他们在青州城中的酒肆喝了一个下午的酒,离开时,市井中已是流光溢彩,车水马龙。他们并肩走进闹市,走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里,鬼思思醉意醺醺,怀抱着一把金杖与那一大截大氅衣摆,恍恍惚惚地看了眼何元山腰间的剑。“难道你就是那个不解风情的白衣剑客,何元山?”她听说过他。何元山眉目不动:“不是。”鬼思思作恍然大悟状:“那就是解风情的白衣剑客何元山咯?”刻意把“解风情”三个字咬得重重的。何元山神色微变,她竟然听懂了他否定的那个词。鬼思思狡黠一笑,倏地抓住他的衣襟,在他俯下身来的一刹那,踮起脚“啵”一声亲住了他的脸颊。何元山大震,整个人懵了。鬼思思拿大拇指摸过唇瓣,呵出来的热气里冒着呛人的酒气。她得逞地笑:“解风情的何元山被我非礼了!”熙熙攘攘的人潮来往在身周,有人停下脚步来,向他们侧目,何元山怔在这嘈杂的人群里,俊白的脸一片通红。鬼思思嘴角的笑忽然僵硬了,在光华溢目的夜色里,她发现何元山的目光像两把要杀人的剑,虽是隔着虚空,却已刮得她浑身战栗。他竟然气得脸都红了。鬼思思打了个酒嗝,掉头便跑,她太小一个了,一掉头,便没入了茫茫人海里。何元山没有追。他仍然像个木雕一样定在原地,两眼发直,紧抿双唇,暗暗调整着那紊乱的呼吸。他的脸在冬日的夜风中滚烫如一团被点燃的烈火,像极端的愤怒,又像极端的羞涩。越来越多的人在他身旁驻足,他们向他侧目,朝他指点,议论着这个大男人为何红着脸呆站在这里。他们众口纷纭,却没有一个人能说中他的心意。包括他自己。鬼思思就这样消失了。她在该跑的时候没有跑,却在不该跑的时候,消失匿迹。何元山甚至连她叫什么、从哪儿来都还没有问过。他又一个人上路,带着一把剑,和一身没有了狐毛大氅的白衣。他离开青州,一路南下,和三月的春天一起走向江南。他又遇见了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怪事,遇见了各式各样年轻貌美的女人,但这些女人,忽然间变得既不美丽,也不有趣。他孤身一人走在荒郊上,到夜幕降临时,仍会抬起头来望望月亮,望月亮时,也仍会想起一个人影。这个人笑起来,仍有一对梨涡。但这个人,一天一天地发生着变化,不知是从哪一天起,她已经变化得彻底不再是月白了。何元山再一次见到鬼思思,已是两年后——他离开飞云峰的!不解风情的白衣剑客和自带风情的鬼婆婆是不是也配一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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