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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逃的计划已经在向云来心中酝酿了很多遍。面对隋郁时,他想过要不要把自己吃过的苦全都数一遍,但那就太长太无聊了。他只用一句话带过:“我不想再过那么苦那么累的生活,被打,被骂,被拖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来还债……我当时只想逃跑。”
隋郁把一罐温热的咖啡放在向云来手中:“嗯。然后呢?”
为了逃离,向云来默默攒钱,耐心等待向榕考上大学离家的那一天,兄妹俩偷偷约定过:一个要挑离家乡特别远的城市,一个带着钱去她读书的地方租房子打工,他们已经决定要这样相互扶持着生活。
那天晚上,向榕问他:我们可以现在逃跑吗,哥哥?
跑,明天就跑。向云来的银行卡里有他攒下来的五千块钱,至少足够买两个人的火车票,以及在任何一个城市短暂落脚。
我们去哪里?
不知道。
我们能活下来吗?
不知道。
他们还会找到我吗?向榕说得很小声,牙关格格发颤。她被自己还不能理解的噩梦吓坏了。
“我们藏起来,榕榕。”向云来说,“你还记得王都区吗?任哥说过,王都区是最适合特殊人类生活的地方。我们去王都区,你继续读书,我继续打工,我打赌,王都区那么大,一定谁都找不着我们。”
他们住在街尾的民房里,任东阳住在街头的小区,从任东阳家的阳台能看到破积木一样乱七八糟的街巷,包括向云来的家。
任东阳比向云来大七八岁,他解救过小学时被初中生讹诈的向云来。年幼的向云来对任东阳这样神气、豪爽的高中生充满憧憬和向往,跟屁虫一样跟在任东阳身后。任东阳脾气温和,很照顾向云来兄妹俩。他一个人住在那个高档小区的高层住宅中,还会邀请向榕和向云来到家里来玩。
他的家是向云来唯一感到安全的地方。他们会释放精神体一同玩耍,虽然在得知向云来可以轻易入侵他人海域之后,任东阳收走了银币水母。他父母都在外国定居,自己则留在国内上学,到后来,他甚至把自己房子的钥匙也交给向云来:向云来和向榕在家里待不下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到他家避难。
他是向云来憧憬的兄长,向云来决定逃离之前跟任东阳告别。那天晚上,他以网吧要人顶班为借口,离开家足足三个小时。
第二天,舅妈问向榕是否答应,向榕依照向云来的叮嘱,哭着服软,并且提出了要求:“我可以去,但你可以给我买一个礼物吗,妈妈?我舍不得你,我看着礼物的时候,我就能想起你。”
舅妈的心软了十秒钟。听到礼物是“新手机”之后,她把手中的手机交给向榕。手机用了两三年,屏幕布满裂痕,机子的反应也很慢。向榕抽泣着收下了,反正他们的目的是拿到一个通讯工具。
向云来依旧出门上班,向榕在屋里呆坐,夫妻俩给别人打电话,“肯了,她肯了”。挂了电话又都哭起来,抱着向榕道歉。向榕提出想吃炸鸡翅膀和鱼汤,舅舅出门去买,反锁了房门,留舅妈在家看着她。
趁着舅妈上厕所,一直蹲在窗下的向云来打开窗户,向榕拎着装满书本的书包,小心地蹿了出去。
大雪从清晨下到中午,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兄妹俩在雪里逆着风吃力地往前走。在背风的地方歇脚时,向云来告诉向榕:任东阳会帮助他们逃跑。
此时正是寒假,大学生任东阳天天在家里上网打游戏。昨夜他接待了深夜来访的向云来,两个人立刻拟定了从家中到高速路口的逃跑计划。
刚拿到驾驶证没多久的任东阳就在路口等他们,但雪太大了,行走艰难。还没走出这条街,迎面便碰上了回家的舅舅。
向云来记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拉着向榕气喘吁吁往前跑的时候,雪里躺着头破血流的舅舅。舅妈也追上来了,顾不上自己的丈夫,先一把抓住向榕的头发。向榕痛得大叫,被她拉扯着往后跌倒。一旦跌倒就失去了反抗能力,她只能由着母亲拖动自己。哥哥!哥哥——!!!她嘶声大喊。
周围的房屋沉默无声。雪太大了,这种事情太常见了。是那对滥赌的夫妻又在教训儿子或女儿,很寻常,不值得探问。雪也是沉默的,向云来只听见自己把舅妈推下路边台阶时她发出的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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