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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嵇须弥不便多呆,安顿好炭火茶水便自行离去,留楼氏与阿如秉烛夜话。
二人确是一见如故,楼氏心疼她没了母亲,自己又膝下空悬,难免生出些舐犊之情来。阿如更是贪恋这份难得的忘年情谊。
二人直说到二更时分,元若悄然回来,在窗棂下轻轻咳嗽了一声。
阿如也不避讳楼氏,唤她一声:“元若进来。不急着禀报,先挨着火盆暖一暖。”
楼氏本就麻利精干,早已顺手替元若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不及阿如介绍,元若已经右手捧心单膝跪下去:“多谢贺楼大娘。”
“你?”
楼氏递杯子的手顿在半空,面上惊喜俱生,半天了才问出下一句:“你是?”
是啊,贺楼一脉早人烟散尽,连立座空坟冢的衣冠都没有留下。如今人人都叫她嵇夫人,谁还记得她曾是一家三夫子满门清贵贺楼氏的长女楼弗川呢?
元若虽早知道有与旧人相认这一天,却也难忍心中悲戚,抬脸抹了抹泪,哽咽回道:“回大娘,勿扭于,是我阿塔的名字。”
“勿扭!”
楼氏着实没想到,接连遇上故人的惊喜仿佛打开了一座尘封已久大门。她站在门外,竟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她虽吃惊,仔细看过元若后又不住点头,“是了,我记得你阿姆是西边焉耆人,你这双眼简直与她一模一样。”
元若泪如雨下:“我阿姆,我阿姆生下小弟后便……阿塔伤心欲绝,从此落下病根,五年前,也随阿姆去了。”
两个人哭做一团,连阿如也眼眶潮热。可她一向不是爱哭的人,隐去泪意,唤元若起来问:“肃州如何?”
元若说话还哽咽着,缓了一口气才回:“殿下所料不错,黄裕出身的确平常,可此人诗文俱佳,曾行卷于先阁老许元同。后一举登科,与如今曹衍、燕方质同在当年的进士榜。”
许元同出身河东许氏,正是如先皇太后许氏的本家。也是阿如外祖母,穆逊夫人的本家。
楼氏知道这一层,喟然叹了一句:“居次虽是偏房的,的的确确出自许氏门庭。黄裕既是许氏门生,想必不会不知道这个。”
“知道倒是好办了。”阿如踱了两步,负手间便有了主意,“如今朝堂之上,曹氏一脉稳占上风,都快将许氏挤得没有立足之地了,想必黄裕的日子也不好过。曹仙娥丢了这样烫手一个山芋给我,我不回份礼怎么说得过去!”
楼氏垂目:“殿下的意思是?”
阿如想到曹蕻就恶心,鄙夷道:“她会安插钉子,我不会拔吗?夫人等着看吧,不出三月,我管保曹蕻那草包自己哭天抢地的要回京都去。”
说罢又看向楼氏,颔首道:“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还需夫人帮忙。夫人久在河西想必人脉宽广,想请夫人替我请一个人。”
翌日一早,沙州刺史李元牵头,请了本地商会、教务、名门望族诸多人士齐聚三危山,就在净土寺办了素斋,意在为公主接风洗尘。
阿如自然明白他的意图,依旧盛装雍容,演足了以军功受封、一品定国公主的派头。
宴席过半,身为东道主的定念才悠悠开口,先是感谢公主星夜赶路不辞辛劳参加升梁仪轨,又夸公主骁勇机敏解临州之危。
阿如都坦然受了,毫无愧色。
定念倒兀自尴尬起来,重又治一杯水酒,第三次开口:“前朝时就曾有公主立下战功进而封侯的传统,依老衲愚见,公主殿下之功绩也不遑多让。”
阿如不动如钟,笑着推辞:“大师谬赞,昭阳公主那是斩贼寇保国祚的旷世奇功,我不过收拾了几个不入流的小毛贼罢了,万万不敢相提并论。”
“哦?”一旁的李元疑惑了一句,“下官怎么听说是蕃人作乱?”
阿如依旧八风不动:“使君相隔遥遥想必听岔了,就是临州城外几个毛贼。蕃人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就算他敢伸手,也要问问驻在甘州的三万精兵愿不愿意。”
当权的皆不说话心思各异,唯有一个年轻男人站了起来,气呼呼喊了一句:“公主怕是被阿斯朗那狗东西给骗了!”
阿如看过去,贺征在远处冲她轻轻摇头。
阿如一笑,问:“这怎么说?”
年轻人义愤填膺:“我走商路经过的城镇关卡不计其数,唯有甘州难过。阿斯朗那狗东西仗着自己手握兵权,极尽刁难盘剥,每从甘州换一回过所,我的商队便几乎损失半数。这也就算了,他还与那长毛蕃子不清不楚,经常出入蕃人牙帐,商队里的兄弟们都可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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